这冰冷伤人的言辞让宙灵寒觉得十分陌生。
许是苍天有泪落进了她的眼里,眼前人清俊如斯的模样在她眼前隔着一层水雾,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此时她看到的人,不再是天边一尘不染的耀眼星辰,他不再光风霁月,他不再一身浩然正气,他身上沾染了太多的世俗浊气,他有七情有六欲,他还有了许许多多复杂狡诈的心思。
这……不是她见过的净无尘的样子。
不,或者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净无尘的模样。
“你不是净无尘……你不是他”
滔天的怒意与恨意瞬间淹没了宙灵寒周身的疼痛感,她奋力推开和光同尘,跌跌撞撞地后退着,竭嘶底里地冷笑起来。
“净无尘会因为我祸乱天下而杀我,可他绝不会动了凡心,为了一个女人而滥杀无辜!净无尘会拒绝我,可他不会欺骗我!他不会这样卑劣无耻”
话音刚落,她抬指凝冰化剑,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向着和光同尘的心口狠狠地扎了进去!
早在她出手的瞬间,和光同尘便反应了过来,只是满怀的愧疚让他不敢避也不能让,他就那样静静立着,任她一刀,两刀……无数刀捅进他的胸口……
这噬心之痛,本是他该承受的。
宙灵寒大概是疯魔了,所以才会机械地在他心口扎了那么多刀,扎得血肉模糊,她一边扎一边问他,“你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无尘来骗我!”
和光同尘一直没有言语,她本以为他会一直这般默然下去。
又对峙了半晌,他却蓦然开口,“可笑世人只识皮相,不识骨相,施主虽有神目,也未能免俗。贫僧原本就不是什么净无尘,贫僧只是和光同尘。他心证菩提一尘不染,而贫僧凡心未泯尽惹尘埃。”
纵然血色模糊,亦难掩他眉目清雅冷淡。
“你胡说”宙灵寒崩溃地嘶叫着继续一刀一刀捅向他的心窝,“你这红莲之身分明就是无尘的,你一定是侵占了无尘身躯的恶魔,你把无尘还给我,你把无尘还给我!”
她愈神情疯癫,语无伦次。
他依旧端立如佛,面无表情。
他心口被她扎得千疮百孔,却始终冰冷着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想,果然他是没有心的,难怪他连心痛的感觉都不会有。
鲜红的血从他的心口喷薄到她的脸上,她又想,也许她也没有很爱很爱他,否则……她怎么会舍得一刀一刀将他的心戳烂碎呢?
忍着心口的剧痛,不看她的痴狂。他将手中的美人痴心往高空一抛,心血四洒,血光四照,幻境摇摇欲坠。
抬眼四望,宙灵寒有一瞬的惊慌失措,她有些恍惚地想,她又要死了吗?他又要离开了吗?这一别,阴阳两隔,再见未必还有期。
忽然,她想起他说他是来取她的九州真元的,那双黯淡下去的眸光不由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一瞬间,她将所有的疯狂与暗恨全部压了下去,她要死而复生,她要卷土重来,所以……
所以她要帮他逃过巫不周,让他将她的九州真元带出北川!
“净无尘”宙灵寒大叱一声。
和光同尘未动声色,她已漠然出手,他先前剜她心的那条手臂瞬间一痛,竟已生生被她折断。
他对生死的无畏以及对伤痛的冷淡和无动于衷,令她彻底怒了。她颤栗的唇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身下的雪地却已被她的血染成鲜红一片。
“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反抗!真以为自己死不了!”宙灵寒抬手又是一折,和光同尘的右腿应声而断,她疾言厉色道,“净无尘你听清楚了,前三个阵里,你确实不会受到真实性伤害,不过莲焰阵里的巫不周不一样,他伤你便是真的伤,你且自求多福!”
毫不客气的语气,却暗含警示和关心。
和光同尘淡淡瞥了她一眼,“多谢施主提点。”
“还有……”宙灵寒缓缓抬手,最后一刀再次深深刺进和光同尘的心脏,“记得……他的弱点就是这里!”
她想杀他,却终究还是舍不得看他死。
所以她用看似血腥残忍报复的方式把巫不周的弱处出卖给了他。
对于她的临阵倒戈,和光同尘有些意外,他捂着心口的伤,淡然的眸中终于起了一丝感激。
她不屑于他那一丝丝不痛不痒的感恩和愧疚,只是神情略恍惚地看着他,声音仿佛回溯了数百万年的岁月。
“明知得不到,明知不可为,明知万劫不复,明知下场难堪,却还是忍不住纵容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不能喜欢上的人。净无尘,喜欢上你我从不后悔,但我不甘心!”
随即她冲他舒颜一笑,在和光同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屈指召唤灵力,霎时万千冰剑破空而来,径直贯穿了她的身体。
和光同尘惊讶得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双目赤红,双手打颤,半晌后,才猛然咯出一大口血。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滴落他眉心的时候,砸得他心口一阵阵钝痛,他眼睁睁看着宙灵寒的身体被剑光割裂成万千碎片,他听见空气中传来她哀戚不绝的声音:
“万般情丝斩不尽,奈何痴心换薄幸。净无尘,我爱你,可我……更恨你”
她恨他,只有恨才能让她执念不灭。
也只有恨着他,她才能在无边无涯的痛苦里一天天熬下去,熬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她看了看越来越远的雪地冰川,以及越来越远的他,讥诮地轻轻牵了牵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