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和,今年第一场大雪到来时,宣大总督府迎来了新主人——新任宣大总督梁廷栋,原总督杨嗣昌因父亲杨鹤病逝,上任才一年就辞官丁忧,这个革职闲住京师多年的原兵部尚书被重新起用,以兵部右侍郎衔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和归化四镇军务并兼理粮饷。
梁廷栋不知道这对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终于又翻身了,而且杨嗣昌留下一个不错的局面——山西巡抚吴牲剿灭土寇高加计,山西匪乱基本平定,大同、宣府两镇官军经过重整,也已经编练成军,最争气的还是归化镇,以一己之力收复宣府边外并逼退东虏,关外的威胁暂时解除,不过宣大四镇历来是督抚、总兵的死地,有好下场的寥寥无几,以致人人望而生畏,到此为官也未必是好事。
算了,不去多想了,现在哪还有好当官的地方,京师也不可久留啊,内阁的吴宗达、王应熊致仕,“乌龟王八篾片”只剩下首辅温体仁一个人在战斗,却越斗越精神,把何吾驺和刚入阁才一个月的文震孟都赶回老家,那个文震孟是江南名士文征明的孙子,本人也是清流领袖之一,清流系绝不会白吃这个亏,等着瞧吧,朝堂上又有一场恶斗,还是离远一点的好。
梁廷栋在书房里喝着茶,把思路转回现实中,重新翻看起桌上的公文——乱世之中武力最重要,宣大总兵杨国柱久历兵事也许能用,大同总兵王朴在京营就是个花架子,而山西总兵王忠又在混日子,这两个人都不堪大用,归化总兵李榆战功赫赫,本可倚为中坚,却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在京师清流眼中比当年的哱拜更危险,不过大家都不敢惹这个人。梁廷栋是地方官出身,更注重现实利害,对能干的人还是要笼络的,何况他当兵部尚书时,李榆跟着刘之纶在京营混过几天,还去兵部见过他几面,说起来勉强算是老部下,如果能拉成嫡系当然也不错,他的湖广老乡杨嗣昌在交接信里也说了,归化总兵良知尚有,属于可挽救的对象,对他应恩威并用加以安抚,如此可保宣府、大同边墙无忧。
梁廷栋上任伊始就召李榆来阳和,可归化巡抚刘之纶却回报,归化总兵远征漠北去了。梁廷栋吓了一跳,这家伙胆子也太大,屁都没放一个就窜到漠北去了,那是人去的地方吗?千万别给我惹事呀,梁廷栋心里痛骂李榆无法无天,却鞭长莫及管不了,只能耐心等他回来。
你想去哪就去哪吧,最好死在外面大家都省心——梁廷栋正在暗骂李榆,书吏进来禀报归化总兵在总督府门外求见,梁廷栋心里一阵欣喜,嘴上却说道:“就说本官正在处理公务,让他在门房等候传见。”
梁廷栋又端起茶,随便看了几份公文,再到各处转了一圈,然后慢条斯理地回来,让书吏传李榆到书房来见——这家伙口无遮拦,别说错了话把自己也连累了,还是在书房里单独见他为好。
“老大人,可算又见到您了,末将向您报捷,喀尔喀认怂了,向您献上良马五百匹,末将都带来了。”李榆进了书房就大叫,宣大总督换人对他是好事,杨嗣昌精明强干把他盯得不自在,梁廷栋嘛,他还有印象,应该好糊弄,回到归化就选了些看得过去的马跑来献殷勤。
“胡扯,本官可没派你去漠北惹是生非,何来献马一说?”梁廷栋随口呵斥道,心里却很舒服,这小子还是有长进,知道向上官送礼了,但不能让他轻易蒙混过关,“本官一向看重你,在京师没少为你说好话,朝臣要弹劾你也从来都拦着劝着,可你做了些什么,目无朝纲、飞扬跋扈、擅离职守,真是太让本官失望了。”
“多谢大人,末将知错了。”李榆马上很痛心地垂下头,与大明官场接触这么多年,这一套早懂了,梁廷栋绝对没帮他说过好话,更不会劝阻别人弹劾他,一个闲居在家的废官吃饱了撑的才会管闲事,这是在端架子呢,一定要好好配合。
“独石口什么时候移交宣府镇?”梁廷栋下一句话吓了李榆一跳,丰州的东部行台和开平卫治所已经搬进独石口,从来就没想过还,李榆支支吾吾起来,梁廷栋一直盯着李榆的眼睛,生怕他说出要还的话,那个地方对明军是块死地,谁敢接到手里?有个不花钱的傻瓜守着,兵部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梁廷栋很得意吓住了李榆,故作宽容地一摆手说道,“也罢,独石口就由归化镇继续协守吧,本官会替你说话的。”
梁廷栋啰里啰嗦好久,又拿出份《邸报》让李榆看,说是上面有皇帝刚下的《罪己诏》——皇帝首次向天下臣民承认自己倚任非人,对流寇、建州抚御失当,遂致虏猖寇起,祖恫民仇,责实在朕,所以他要与文武士卒同甘共苦,僻居武英殿,减膳撤乐,青衣从事,直到寇平之日。《罪己诏》言之切切,皇帝的哀痛尽现其中,不过李榆没心没肺,摇头说看不明白,不就是认个错,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吗,他就经常认错,有时还要挨骂,所以不懂的事干脆不插手,谁是行家谁来干。
“你是个混蛋,你能跟皇上比吗?皇上认错是天大的事,主忧臣辱,做臣子的岂能无动于衷,”梁廷栋真的发火了,指着李榆的鼻子又唠叨起来,“大明如今内忧外患,剿贼御寇愈加不利,卢象升总理东南剿贼,川军缺饷哗变于樊城,四川总兵邓玘坠城而死,洪承畴总督西北剿贼,援剿总兵曹文诏镇宁湫头镇遇伏而亡,对了,你和曹文诏是朋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