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再过片刻便是晚膳时分。叶蓁蓁此时来访,大约是过路的交情,并不预备久坐。
今世里两人虽未碰过几面,陶灼华却对大殿上叶蓁蓁的主动示好极为珍重,依然对叶蓁蓁印象很好。她示意茯苓去迎客,自己起身净了手,转回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又笼了笼微散的发丝,再重新回到暖阁里。
打从那一日长春宫中初见,叶蓁蓁与陶灼华又见过两面,都是对方主动到青莲宫来稍坐。提及昌盛将军的罹难,叶蓁蓁虽然伤心,却颇识大体。
她曾宛然叹道:“郡主,您那日在大殿上说得话极对。战与不战,本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蓁蓁当是听得满心赞同,只不敢轻易表明态度。今日蓁蓁说句心里话,纵然再伤心,也不能将家父的去世赖到您的头上。说起来咱们同病相连,都是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陶灼华深以为然,更为叶蓁蓁的深明大义动容,她没有拒叶蓁蓁于千里之外,而是十分企盼能与前世的好友再续前缘。
晓得谢贵妃对陶灼华多加责难,叶蓁蓁还曾婉转地表达过自己的歉疚。她对陶灼华说道:“无非是当年的糊涂帐,如今却要郡主您替您母亲承担。总归过了这一阵,贵妃娘娘出了心中的恶气,往后的日子便能好过一些。”
陶灼华张了张嘴,不敢将瑞安长公主根本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事实吐露,也晓得自己与谢贵妃永远没有握手言和的那一日,不必徒增叶蓁蓁的困扰。她只是好脾气地笑笑,认真说道:“嘉柔郡主,您前头那几句话说得极好,其实灼华也是同样的心思。不管与谢贵妃的关系如何,都不会迁怒到您的头上。”
两个小姑娘惺惺相惜,彼此都感觉在这寂寂深宫里多了个可以说话的人。陶灼华不方便去长春宫寻她,便约下叶蓁蓁方便时来青莲宫坐坐。
方才命茯苓迎了出去,陶灼华再吩咐菖蒲预备果碟。过不多时,茯苓在前头引路,叶蓁蓁便娴娴静静走了进来,与陶灼华见了礼。
她一面解下身上莲灰色的斗篷递到丫鬟手上,一面近前来就着火炉烤火。瞧见那一簸箕烧得金黄的火烧,波光潋滟地眼中透出抹惊艳的神情,伸出手去拈起一枚,掰了一块含入口中。
“你真是好兴致,大冬天拥炉取暖,还有美味可口,我来得正是时候”,叶蓁蓁恬柔地一笑,唇角弯弯格外温和。
“蓁蓁你来了,快坐下来暖和暖和,瞧你冻得鼻头都有些红了”,陶灼华有些心疼地起身将叶蓁蓁往上首让,自己命茯苓去剥两只烤成金黄的红薯,再沏壶红茶过来待客。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然改了称谓,不再郡主长郡主短地打着官腔,而改成彼此以姓名相称,多了些亲近与熟稔。
叶蓁蓁道了谢,却只是坐在陶灼华的下首,两人就着点心聊天。
问及叶蓁蓁的来处,她笑着说:“御花园里冷梅才待含苞,我去瞧瞧可有早绽的几枝,想要折回来给贵妃娘娘插瓶,打从你这里路过,便进来瞧瞧。”
打了一年多的仗,夺去了叶蓁蓁父亲的生命,却并没有带给这位温柔的女子多少怨恨,便是面对着敌国的陶灼华,她也始终报以淡然的微笑。
即使是过路的人情,陶灼华也记得叶蓁蓁对她的好,不由握着她的手道:“多谢你肯来看我,略坐一坐便回去吧,免得贵妃娘娘不喜欢,累得你受些闲气。”
叶蓁蓁又掰了一点带着芝麻碎的火烧,品尝着蜜糖的甘甜,眸间露出点点调皮的笑意:“贵妃娘娘这些天忙着筹备宫宴,这会儿又在乾清宫伴驾,哪里顾得上我?所以我才敢来你这里坐坐。”
陶灼华并不愿与谢贵妃搀和,掩唇轻叹道:“提起那个宫宴,实在有些头疼。如今我是听到长春宫的名字便开始打怵,若不然到那一日我便告病?”
叶蓁蓁轻弹一下她的额头,浅语低笑里带了些敷衍的成份:“名义上是为咱们两个设宴,你这正经的主角如何能称病?若有借口推脱,谁愿意应酬这些?”
说到此处,叶蓁蓁似是想起什么,雪白的素颜上隐隐飘起一抹红晕。她低垂着臻首,不敢叫陶灼华瞧见,却柔柔笑道:“这次的宫宴,几位公主、殿下都会出席,你不认得尚善公主,那是极随和的人,到时候我替你引见。”
陶灼华晓得先皇后当年曾诞下一子一女,都是仁寿皇帝的心头肉。尤其是嫡子楚王殿下前年不幸早夭后,仁寿皇帝更是对长女尚善公主倾注了许多心力。
这位大公主如今已经出阁,嫁与当朝翰林院大学士崔子醇的长子、新科状元郎崔默笙为妻。仁寿皇帝特意为尚善公主敕造的公主府恢弘华丽,离着皇宫不过一箭之地,便是为了长女婚后出入宫闱依旧方便。
所谓同人不同命,龙生九子,也会个个不同。仁寿皇帝膝下一共两位公主,长女早在出生时便得了“尚善”的封号,另一位六公主与七皇子本是一母双生,却因生母出身低微,一生都没得过仁寿皇帝的封诰。
若以两位公主的人品论,陶灼华心里其实对这位尚善公主更为尊敬。
见叶蓁蓁前世大阮亡国之后,至善与那位六公主侥幸活了下来,都被免去公主的称谓。
至善平民布衣过了几年,一代天之娇女渐渐湮灭在人海中。而那位六公主却不知如何考虑,竟又接受了瑞安册封的郡主身份,不仅吃着大裕的俸禄,还与瑞安时有来往,关系十分亲密。
虽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