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繁绣着凤穿牡丹的衣袖蓦然一展,凌厉的目凤便狠狠瞥了苏世贤一眼。
苏世贤还待再说,瞅着瑞安眼中已是阴霾密布,便识趣地闭上了口。
贸贸然每日留在宫中,岂不是刚好坐实自己想要篡权的野心?一家三口人,关键时刻竟闹出两个猪队友。瑞安被李隆寿一激,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正在为难之间,苏世贤这几句话便好似火上浇油,董大人的急脾气再也忍不住。
他上前跨了一步,冲金銮殿上行礼道:“苏大人此话差矣,陛下只是受了些外伤,什么叫做群龙无首?连太医都瞧过了陛下并不大碍,苏大人这话到好似趁机将长公主殿下架上火炕。试问长公主一片辅佐晚辈之心,哪里能趁火打劫?”
话是说得委婉,却是想断瑞安的后路,让她不能应下苏世贤的提议。
兵部尚书朱怀武前番只因董大人的孙媳故意滋事,到折损了手下朱旭这员大将,无奈交出禁军统领之职,早对董大人怀恨在心。
他这些日子明里暗里一直与董大人对着干,如今送上门来的机会,又能向瑞安表示忠心,如何肯轻易放过。
听到董大人说了这些话,朱怀武大踏步出列,冲着金銮殿上扑通一跪,瓮声瓮气说道:“臣以为董大人的提议不妥。长公主身负监国之职,自然可以坐镇宫内。老大人这几句话,到似是置长公主殿下于不义。”
若论斗起蛮力,十个董大人也敌不过朱怀武一根胳膊的劲儿;若论智取,便是十个朱怀武也禁不住董大人转转眼珠。
不过是反驳了苏世贤几句,便撩得朱怀武发了话。他手下的武将们个个为表忠心,一个一个随在朱怀武后面复议,直将瑞安长公主气了个目瞪口呆。
新任的礼部尚书黄怀谦却在此时轻咳一声开了言:“臣以为董大人与朱尚书的话各有千秋,都是为着江山社稷,一片中心可嘉。”
方才只有两个猪队友,如今却成了一群,瑞安更是欲哭无泪。她狠狠剜了一眼朱怀武,这才就势顺坡冲黄怀谦道:“黄大人,你有什么本奏?”
黄怀谦躬身施礼,往前跨了几步跪下,清晰地说道:“臣以为,如今陛下抱恙,长公主殿下身负监国之职,自然责无旁贷,礼当留在宫内主持大局。”
此言一出,下头分别站立的文武两班大臣又是一片唏嘘之声。素以清廉刚正闻名的黄怀谦竟选在此时与朱怀武的人同流合污,公然置董大人这样的姻亲于不顾,让人匪夷所思。
却听得黄怀谦轻咳一声,继续往下说去:“殿下尚且为了大裕如此殚精竭虑,我等身受皇恩,又岂能于此危难之机袖手旁观?臣私心以为,三品以上大臣,皆应留在宫内,一则为陛下侍疾,再则替长公主分忧。咱们君臣同仇敌忾,想来陛下也不会意气用事,长公主殿下也不会与陛下生了罅隙。”
到似是完全立在中立的态度上替双方说话,瑞安琢磨了片刻,没琢磨出黄怀谦这番话于自己有什么短处,便将凤纹锦绫的宫衣轻轻一抚,冲黄怀谦和煦笑道:“黄大人这席话入情入礼,不愧为当朝的一品尚书。”
隐隐的怒目里含着风雷,夹枪带棒扫了一眼依旧一脸懵懂的朱怀武,瑞安忽然有种想吐血的冲动。忠心固然可嘉,猪队友的素质却着实有待提高。
李隆寿意志消沉,根本不管朝堂上达成了什么协议,只倚在苏梓琴臂间默不作声。见小常命人抬了软轿进来,苏梓琴擦擦眼泪,命人将李隆寿抬上软轿,夫妻二人无视依旧呆立原地的群臣,直接回了寝宫。
太医院派了两名医正,就在寝宫里支下药锅,苏梓琴亲自守在炉前,瞅着那药刚离火,便亲手滤去残渣,端到李隆寿跟前。
就着苏梓琴的手饮完汤药,李隆寿一直闭着眼昏昏沉沉,不与旁人说话。正三品以上的大臣轮流在乾清宫内侍疾,也不过是隔着紧闭的两扇紫檀木雕花大门行礼问安。除却黄怀谦等几个亲信外,旁人根本不得面君。
瑞安思虑再三,不敢在此时火上浇油,她将苏世贤与朱怀武都狠狠训斥了一通,又暂时将朱怀武为西山大营增加军饷的折子留中,以此认做与李隆寿的和解。
李隆寿养了几日,又得黄怀谦等人稍做开解,才肯与瑞安心平气和地说话,承认那一日自己有些意气用事。
瑞安见形势往好的方向发展,便将玉玺归还只怕李隆寿再为旁人蛊惑,她索性每日每夜留在宫内,只命苏世贤打点好长公主府的日常琐事,这一待便是大半个月的功夫。
三品以上的大臣们分做了几班,每日有几个在李隆寿跟前侍疾,余下的依然每日随着瑞安长公主御书房议事。
瑞安终归不敢将李隆寿那根弦绷得太紧,采用折中之策,几道无关紧要的奏折也命人念给他听,得了李隆寿的首肯,再请他拿来玉玺来用印。朝中老臣虽然冥顽,碍着颇有影响力,瑞安也暂时对他们颇多礼遇。
每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瑞安又私底下传了苏梓琴来教授几句,要她回去说得李隆寿回心转意。李隆寿终于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瑞安也轻嘘了一口气。
恍然想起来已有多半月不曾回芙蓉洲,夜夜宫里独宿,除却想念那些个绮年玉貌的美少年,隐隐却觉得自己好似错过了什么事,心里有些忐忑不定。
其时阿里木与胡里亥的内战已然接近了尾声,仗着阿西设计出的强弩,阿里木手下兵将虽少却不落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