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飘来一团变幻莫定的乌云,像是热锅上的水滴,跳跃着、膨胀着、吱吱地叫唤着,只是迟迟不见它被烧干。
魔种来了,比慕行秋预料得要快,虽然语气中满怀怨念,它们还是急不可耐地冲向小船上的魔魂。
秦先生背负双手站在原处,凝望湖中倒映的弯月,对魔种的到来既不欢迎也不抗拒。
慕行秋发出一道念心幻术,闪电里蕴含着千变万化的务虚幻术,他与魔种交过手,知道该如何对付它们。
魔种显然还记得慕行秋,没有硬拼,而是突然散开,变成圆环状,将闪电围在中间,仍然快速下降。
慕行秋见招拆招,闪电立刻分出大量分枝,像是一棵细高的树木。
魔种还是不敢直接抗衡闪电,向外越扩越大,只能承接少量攻击,等到它们再也躲不开幻术时,瞬间四分五裂,化为成千上万朵白色的云块,像是硕大的雪花,又像是同时凋零的梨花。
远处的湖面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游船上的乘客望见空中火红的闪电树和数不尽的云块,根本没想到这是一场激烈的斗法,还以为是某家酒楼请人造出的奇景,全都赞叹不已,纷纷争论造景者是洪修会的修士,还是龙宾会的符箓师。
慕行秋与魔种的法术高度凝练,轻易不会外泄一分,众多观者只见到绚丽至极的火树白花,怎么也想不到其中蕴含的巨大法力足以毁掉半座断流城。
十几年不见,魔种发生了一些变化,比从前更加捉摸不定,可慕行秋这些年来也没有闲着,乌云刚刚散为无数的白色云块,闪电树也溅出大量火星,追逐那些云块,数量完全相符,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红与白在夜空中一边急速下坠,一边互相厮杀,开始的时候几乎没有声音,慢慢地每一次红白相撞都发出金属般的鸣响,汇合在一起,形成持续不断的滚滚雷鸣。
远处舟船上的观者拍手叫好,可那雷声越来越响,持续不断,像是有一座看不见的隐形巨山在缓缓下降,逐渐接近众人头顶。赞赏之心散去,恐慌顿生,不等客人下令,船夫已经调转船头,向岸边划去,客人初时还能故作矜持,没多久就开始催促船夫划得更快一些,人人都有大难临头的预感。
斗法与普通的战争场面有些相似,总是从有条不紊向混乱无序过度,当法术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强大的施法者也无力面面俱到,只能允许某些法术失控。
最先失控的通常是景象,然后是声音,最后才是法术本身,可最后一步通常不会出现,斗法难得持续如此之久,施法者在此之前还是尽力将力量集中用于攻击对手,而不是浪费在无关的观者身上。
魔种下降速度极快,湖上的船只刚刚调头划出没有多远,它们离秦先生的小船只有不到百余步了。
这是长达十三多万年的久别重逢,它们以奋不顾身之势扑上来,无论被念心幻术击毁多少云块都是值得的,只要有一粒魔种与魔魂融合,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闪电就在这时散开,变成伞状,罩在慕行秋和秦先生头顶,白色的云块一触即溃,发出烧焦的声音,化为缕缕青烟。
当云块只剩下数百朵时,魔种停止了伤亡惨重的进攻,飘在空中不再下降,分散得更开一些,一个声音说:“你将我们放出虚空,却要挡在我们与魔魂之间,充当最后一道阻碍吗?”
“看来我错了,你们并没有躲起来。”慕行秋说,断流城是人类重镇,由洪修会驻守,能在这里见到魔种,的确让他有些意外,“没办法,我必须充当这道阻碍。”
秦先生冲湖面弹下手指,水波荡漾,月影婆娑,这样的小法术在强者眼里不值一提,他却自得其乐。
“躲?为什么要躲?慕行秋,相隔十三万年,我们仍然掌握着人心的变化,而你,只是十几年的工夫就已看不清世上的真相。”
魔种再次分裂,数量比第一次更多。
分裂需要耗费大量法力,在虚空中,分裂颇为困难,现在却轻松得很,像是一窝蜂,说话间一拥而出,顷刻间已如漫天雪花。
慕行秋要提防的不只是空中了,还有四周的湖面与水下,他暗暗积蓄法力,打算发起致命一击。
秦先生终于开口,“没用的,‘魔种永存’,只要我与魔种分离,你就没办法将它们全部杀死,可是等我们融合,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慕行秋扩大闪电伞,转头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保护你?”
“芸芸众生承受不住道魔之战,你要保护的是自己与亲友。”秦先生抬头看了一眼白花花一片的魔种,“用正法七元。”
见慕行秋没动,秦先生继续道:“就是魔尊正法,我说过会让你成为至强者,我能教你的只有正法七元。七元乃是总纲,其中变化无穷、妙用不尽,你修行的是念心幻术,与正法颇有几分相似之处,教起来大概会容易一些。”
秦先生叹了口气,对自己再次成为教书先生的角色感到无趣,“希望你比小时候能聪明一些吧。”
慕行秋只上了一个多月的学堂,没认识几个字就被撵了出去,秦先生竖起右手食指,他的手指又细又长,像是一根小小的旗杆,停顿片刻他说:“魔种能分裂,你也能,当然,分裂的不是你自己,而是法术。”
“我现在就能造出与魔种一样多的幻术。”慕行秋说,魔种还在分裂,它们也准备发起致命一击。
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