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裳方将书卷打开,便听夫子哼了声,旁边随即坐了一人。
怪乎凤蝶儿坐到了后方,原是这旁边早有了人。
她侧过头去看,看到一着装朴素,不如说略带潦倒的书生冬季时节只着了件薄长衫,正将砚台放到书桌上。
但左右又掏了掏,却不见有笔再掏出来。
众人已开始齐读《尚书》伊训篇,而那叫李醉的落魄书生仍在涨红着脸掏笔。
风裳将自己多带的一支笔放到了他桌上。
他愣了愣,点头:“多谢公子。”
风裳笑:“真是巧,今日我偏多带了支笔,公子便恰好未带笔。这便是你我缘分一场,李公子不必相谢。”
伊训篇完,夫子开始在台上做解。
“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
夫子在上方讲着,风裳便一头雾水听着,夫子的诵读声忽停了下来,眼神直接射向风裳所在的方向。
风裳一下子正襟危坐,笔上墨水都随之抖落数分。
夫子却只看了她一眼,便朝另一边一看,道:“李醉,今日又是迟了。想来是昨夜温课睡得迟。这样,那便由汪子达来回答方才我所读是何意思,详谈君之见解罢。”
夫子这一番轰炸,直接将三人睡意完全轰炸光,坐在风裳与李醉斜右后方的一名锦衣公子唰地自座上而起,用手使劲揉揉眼:“啊?叫我汪某何事?”
课堂上立即哄然大笑,夫子气得胡子一抖一抖,指指李醉,又指指汪子达:“要么在家睡,要么在堂上睡,今日若不惩你二人,当真是不知此处为何处!”
“老师,学生愿做一解。”李醉举手站起,一身素衣,犹自带着文人书卷气,话语不紧不慢,温吞当中带着青年神采。
夫子变脸极快,马上展颜而笑:“且说说?”
“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德便是说从前夏代先君”
书堂中便只余了李醉侃侃而谈之声,听得夫子连连点头称赞,将李醉今早迟到之事抛到了九霄之后。
风裳坐在一边,仰面观察这青年书生,他衣衫不甚华美,看去是穷苦出身,却能坐到国子监中听学,定是文采出众方能来此。
再反观那位叫汪子达的学生,一身锦衣华服,正恨恨瞪着眼瞧李醉,一副不甘又无可奈何模样。
风裳不禁提起笔,将李醉与夫子的谈论全抛之脑后,反将汪子达那副瞠目怒容悄悄画了下来。
正好收笔,正好李醉讲话毕,夫子正好将那张画纸收了上去。
这夫子是正好等着她的吧?
“嗯,作的不错,送给老师可好?”
夫子将那画纸抓在空中,光线透过薄薄的纸张,汪子达自是看清了那画上是何人,他气得一拍桌子:“你!作画之人姓甚名谁!竟敢这般辱我!看我不”
“哈哈哈哈,应尚你真是本性难移,我定要将此事报给九哥,哈哈哈哈!”
凤蝶儿本是无心一说,但这应尚的名头谁识不得?这位平乐公主又提起了她九哥。
她九哥是谁?当今天子!
这应尚大人可是有天子做后台的人。
于是汪子达未说出的话便忍住了。
风裳是真觉这《尚书》实在枯燥,又一时手痒方才作了此画,若果真让凤承天知道,她又不知要丢人丢到哪里去。
夫子却真真是将她画收了,又扫了一圈书堂之下,吵乱起的书堂顿时静了下来。
“笑语易散,吾等继续。‘惟我商王,布昭圣武’”
国子监的夫子果真是不同,不同,太不同了!
这变脸之技胜柳镇夫子不知多少。
若在柳镇,夫子被她气,整节课大抵就不得上了,哪似如今夫子谈笑怒骂于鼓掌间。
能坐在一国学府之人,果是上乘人。
风裳垂首,随手便画了两笔,将那“上承人”涂画在了纸上。
“应公子,这乘字却是错了。陛下名讳当是要避的。”
她借出去那支笔迅速伸来,将她在纸上写的“承”字迅速涂了。
再接着,一写满注解的书本被递了来。
“应公子若不懂,看我的便好。”
待到课结,风裳将书归还,正欲称谢,便听李醉抢先道:“真是巧,昨日我偏温习了这片伊训,今日公子恰好不会。这便是你我缘分一场,公子不必相谢。”
风裳挑眉:“妙人。”
凤蝶儿跳过书桌,上前来问风裳:“喂你来做什么呀?”
风裳反问:“不如我问,公主成了亲还来书塾做什么?”
凤蝶儿顿了顿,风裳低头看她攥成拳的手,她太熟悉这位公主马上要发怒,于是赶紧道:“公主想来便来,这是你兄长开的,还有你来不得的理?不气不气。”
凤蝶儿竟果真没有发怒。
风裳觉得这位小公主在嫁人后,性子变得几要她认不出褪去了往日锋芒,收敛了过往所有个性。
也不过就是为了爱那么一个人。
她想起了离开的苏荷,随之失踪的三壮。
其实谁都没错,就只是走到了这一步。
书塾中陆续着散了人,李醉亦在收拾文墨亦要离开。
风裳听到李醉随口问:“要一起走么?”
风裳想想,随即点头:“也好。”
再去转头看凤蝶儿时,却不知那丫头去了何处。
她遂与李醉同走了。
“应公子知国子学释奠礼马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