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四娘将九鲲散撒入石臼中,又加入各种药材细细舂着,明夷看自己也帮不上忙,便也去里屋看殷妈妈。
殷妈妈正和洪奕说话,见明夷进来,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眼里微微闪出点儿光,照亮了清瘦的脸。明夷心里不好受,这是头一次看到一个病榻之上身体衰弱之人,因为她的到来而顿生神彩,这种情感言语无法形容也无需赘述。这种被需要被盼望的感觉,让明夷深深庆幸,无论如何自己把药拿到手了,否则她不知怎么面对殷妈妈,面对岑伯和四君子,甚至怎么面对自己。
明夷收拾了一下情绪,笑盈盈坐到殷妈妈床头:“妈妈气色好多了。”
殷妈妈笑道:“我也觉得,四娘这些日子给我调养着,我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明夷拉住她的手:“我给你带了药来,过几日你就能康复了,在山里不被俗事烦扰,多休养一段日子也好。”
殷妈妈看看外面:“如果好了,四娘自然会赶我走,她喜欢清静。”
缪四娘听到了,冷不防来了句:“你要是惹我不高兴了,我马上就赶你们走。”
殷妈妈皱了皱鼻头,轻声说道:“你看,我身体好些了她就厉害起来。前几日我有次晕厥,她在我耳边哭得喘不过气来,我怕醒了她尴尬,只得硬生生装昏睡半个时辰。”
明夷与洪奕对看一眼,扑哧乐起来。这两人的情谊,还真有些像她们俩,嘴上不认输,心里十分在乎。
缪四娘冷冰冰的声音传进来:“你好好歇着,一会儿针灸别又扛不住晕过去。”
殷妈妈给明夷递了个眼神,三人皆掩嘴不敢笑出声。
明夷羡慕道:“你二人不常聚,能情同姐妹这么多年,真是羡煞。”
洪奕撞了撞她肩膀:“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到我们老得不认得彼此。”
明夷难掩笑意:“肉麻。”
殷妈妈看这二人,很是欣慰:“能有相扶相携的好友,比夫妻更难求。好生珍惜,勿忘本心才好。”
明夷见殷妈妈多说几句又开始有些咳嗽,帮她躺平盖上被子:“妈妈休息会儿,我们就在旁边陪着。”
殷妈妈点了点头,安静躺好,闭目养神。
看她从方才的侃侃而谈到现在闭目无语,明夷突然想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字,暗暗吐了口水,童年无忌。心里满满的都是后怕,如果不是夏幻枫还有郑灏这步棋,而公主和圣上是真无比看重这个未来驸马,此刻,恐怕真的要亲见殷妈妈回光返照了。
如果不是九鲲散确实存世,再多运气也是白费。即使有一天,财富堆积如山,权势称霸江湖,高官听任摆布,遇到这种事,都只能向天祝祷。
明夷深深理解了宣宗为何执迷于修道与炼药,生老病死的无奈,并不挑人,无论乞丐还是皇帝。
缪四娘拿着针包进来,外屋的药罐里在汩汩熬着药,散出一种奇异的腥味。殷妈妈脸都皱到一起,睁眼看着缪四娘:“什么味道,不是要我喝吧?太呛人了。”
“要么喝,要么死。”缪四娘拉长了脸,没一点笑容,向明夷与洪奕瞟了一眼,“你们出去看着,把门带上。”
明夷拉着洪奕一刻不敢多呆,回头偷看一眼,缪四娘正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帮着殷妈妈翻身。关上门,一切都交给她了。
洪奕捏着鼻子围着火炉转了两圈:“这屋里也不进风,火不会熄,为什么让我们看着?”
明夷也不由皱起了眉,距离太近,那气味更加怪异,鱼腥味之外,还有一种血腥味,幸好二人也没吃什么东西,否则怕是会被熏得吐出来。
“赶我们出来不是因为炉子要看,只是嫌你在旁边呱噪碍事而已。”明夷说完,连忙避开,知道洪奕的长手长脚要开始攻击。
洪奕眼睛盯着火炉,倒没动手:“我怕不小心撞到药罐子,有种跟我到外面比划。”
“走就走。”九鲲散送到,明夷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恨不得到广阔的地方蹦跳一阵,这几天紧绷的神经都快断了,总算是有了好的结果。
未敢走远,听得到药罐下火焰的声音,两人在医庐外都忘了要比划还是要争吵,静静靠着墙坐下,眼前是一片犹如幻梦的风景。
烈焰般火红的天际,渐渐被清冷的夜色吞噬,却还在垂死挣扎,戮力角逐。隐约出现的几颗星是蒙昧的,没有晴夜那般的闪耀,倒更多了几分神秘气息。
倦鸟归林,呼扇翅膀的声音似就在耳边。夜虫嘶鸣,秋夜越凉,已是最后的章。
“借我靠一下。”明夷声音有些哑,眼前火红的影像模糊成一片,像晕开的红墨水,眼睛酸了,身上无一处不酸痛。
洪奕见她如此安静,也不再抬杠:“怎么?是不是累到了?”
“还好,今晚不用再爬山。明天,一切都会好的。”明夷喃喃道。
“很久没听你说这句话了。”洪奕嘴边扬起笑容,“以前你累了,不开心了,都会打电话给我,但根本不用我说什么。你说到最后一句一定是,明天都会好的。也不知道是你求安慰,还是我被你治愈。反正放下电话,我也莫名相信,明天都会好的。”
明夷的眼睛闭上,被宁静包围,除了隐隐还有难闻的腥味,一切都那么完美:“治愈?你也有需要治愈的时候吗?我以为你是世上最洒脱,最会享受人生的。”
洪奕并未辩驳:“论吃,我勉强也算食不厌精,烩不厌细。论穿,我衣裳从来只穿一季。论色,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