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座在右侧上首,他静静听着诸人的谈论,一张黝黑得脸庞显得更加阴沉。
作为益都路实际最高军事长官,也先的地位仅仅居于益王买奴之下。也先也是经历大小多次阵仗的将领了,数十年的鞍马劳顿终于换来了今日的高位,往日的彪悍暴躁、杀伐之气渐渐消沉,因为他是买奴一系,对其忠心耿耿,所以随着买奴的地位和权力上升,也先的职位也在水涨船高。
近年来山东地境的民心愈发不稳,不仅是灾害频发,而且人祸愈演愈烈,特别是至正十一年韩山童、刘福通蛊惑人心,竟然宣称韩山童乃宋徽宗八世孙,当主中国之言!并以此为号发布诏书曰:“目今日昏君临朝,奸佞出政,官吏酷贪,纪纲颓败,以至贫极江南,富夸塞北,人心思变,天命攸归。蕴玉玺于海东,取精兵于日本。蹑大宋之遐踪,雪崖山之沉恨,胡元宁有百年之运乎?恢复宋室,在此一举。”
真是胆大包天!
当初大批山东治河的民夫参与了乱事,虽然现在韩山童已经伏诛,但是刘福通却带着党羽躲在了深山里,不少溃散的贼军士卒躲过了官军的追杀,逃逸回乡,将仇恨的火苗也顺带着带进了本地的千家万户。
在也先眼里,于海之流能够四处游击,剿而不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些逃逸的贼子影响了当地的民风不满。使得于海能够不断地得到民众的投附和支持。
当年脱脱大帅在徐州还是杀得人少了!
除了部分逃逸的,也先私下里就知道不少将领偷偷俘掠青状男女,作为驱口专卖各地,或留下不少容颜精丽的女婢自用。这马峪采石场的驱口中可是有不少徐州战役的俘虏。
虽然这事脱脱大帅未必不知晓,甚至他自己也有可能经过手,但确实是留下了不少隐患,倘若是先祖大汗复生,定要将其彻底屠城,寸草不留!哪里还会有后续的烦恼?
可笑后来徐州城内还为脱脱大帅立了一块“平寇碑”,而且朝廷连“徐州”的旧名号也废弃不用,改称“武安州”!
也先不言语,买奴有些奇怪,看坐下诸人说的差不多了,出口问道:“贼势复燃,不知将军有何良策?”
也先醒过味来,赶紧欠身施礼道:“蒙王爷恩典,本路这几年风调雨顺,民生康乐。贼军东奔西突,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今日贼军侥天之幸,脱出我军重围,袭得一城,只此而已,不足为奇。”
顾凯奇道:“贼人脱困,今儿得城可据守,众人皆以为苦,恐其势焰大张,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堂下众人纷纷凝神停也先剖析。
也先微微一笑,对买奴先拱手,再道:“我军围堵贼军已有数年,虽不能将其彻底剿灭,然数年之功岂非等闲,贼人不断被我等击溃,连续奔波不惜,难有喘息之机。前日在山中大破贼军,据军中回报,观其尸首衣衫多褴褛不堪,死者皆面黄肌肉,显然已是疲惫之态,若不是贼军拼死反扑甚剧,我军恐伤亡过大,早已将其彻底剿灭于群山中。”
也先这话说的有些不虚不实,若不是于志龙几次临机应变,于海等的确是很有可能被彻底击溃。
益都路宣慰使卓思诚坐在也先对面,他更加关心临朐县城北陷的后果如何挽回,有些不耐到:“此事众人已知,只是县城落于贼手终是不妥,还需尽快夺回,以平朝中非议,不知将军如何行事?”
“听闻临朐县尹谢林也是一个人才,想必此地民众受其教化,沐受皇恩,应不至于有附贼之念,不似某些地方,贼军一到,立时蜂拥蚁附,视官军如蛇蝎!视朝廷如仇人!”也先不急不慢道。
说起来益都路的兵马其实并不少,若是全力以赴围堵于海所部,用不了一年尽可解决。只是后来也先觉得与其将其彻底尽快剿灭,不如给以相当的打击,逼得其四处流窜,如此益都路出师有名,可以在每年上调大都的大量钱粮中截留众多数额,用作地方剿匪之资。枢密院那里只要上下打点的好,自然准许。
这么多钱粮一旦归到益都路的账下,尤其是到了也先的手中,如何使用自然是也先说了算。
其实军中诸将的利益所得,除了个人投资和本家经营外,还有克扣兵血,借出兵时机,趁机大肆劫掠以饱私囊。至于俸禄吗,现在这个世道,谁还会真把它当回事,连塞牙缝都不够!
也先手握军权,益都路的兵马调动,征召,用兵,话语权自然极重。借剿匪之名,截留钱粮,留作自用,做的是不亦乐乎!当然作为地方最高长官,益王的利益是必须第一位满足的,而且是拿大头,至于益王、也先手下的心腹等也可雨露均沾。不过这些人多是蒙色之藉,汉人军官全无分润可能。
宣慰使卓思诚就没有分到!至于其下的汉民官吏亦是如此!
所以卓思诚等最为关心剿贼,也是最肯出力。他大力鼓励当地大户招募义兵,与官军共拒贼兵。这些义兵在围堵中也确实是起到了不小的效果,以至于也先等军中各级达鲁花赤不得不有意的放缓追击围堵的步伐,甚至留出些空隙,以免于海等人真的走投无路。
这些小秘密当然不会坦诚给卓思诚知晓,在卓思诚眼里,就是官军往往动作不力,常常被贼军抓住时机逃逸而去,虽然剿了不少贼兵,却屡屡不能全功。他虽急得肝火直冒,因官职所限却不能催促也先等人,只得不断禀告益王,请求支持。
分不着这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