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林若毅然决然地拒绝了林祁的提议,但是最终,她还是乔装易容,带上了藏匿真容的人皮面具,换上了安泰伯府婢女的衣裙,跟着林祁一起坐在马车里,往东市街而去。
她已经一整年没有出过隐园一步,外头热闹繁华的京城盛景,都有些陌生了。
林玦和林臻有醉月和奶娘带着,有冷夙、斩夜和陆溟看着,还有黎惜恩带着弟弟黎惜缘陪两个小家伙一起玩闹,不会出什么事。
只是隔着马车去见见他,去见见他,不叫他发现,不会有事的吧?
林若这样安慰着自己。
林祁看着这样自苦的林若,找不到合适的劝慰的话,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遍布在汴安城里的二十八家林家粮铺,店铺的位置都格外的好,尤其是位于东市街的总店。马车在粮铺大门旁停留,那是为东家专门预留的位置。
而在这个位置上,正好可以瞧见身穿玄色衣衫荣王爷慕容冲,骑着那匹叫做“惊雷”的暴脾气的黑马,面色沉寂,黑眸幽深,与镇南候世子曲淳并行在最前头。身后有骑行的副官、将士、随从,还有押着一车车西蜀献礼的百十来名南境军将士。
两旁的百姓脸上都带着喜悦之色,还有那些热切的大姑娘小娘子,看着慕容冲和曲淳那俊俏刚毅的面容,兴奋地脸色发红。
透过薄如蝉翼的“烟罗纱”制成的窗帘,林若可以清晰地看见慕容冲的身影,绷直的后背如劲松一般笔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从尸山血海里拼斗后不曾弥散的杀气。
是的,这一次,他没有作为三军主帅调兵遣将,而是带着一支名为“影卫”的暗卫,与那个叫作“唐门”的杀手组织正面交锋。与他携手的另外一支势力,是号称“天下第二杀手”的冷十一带领的九星的杀手。
一年,有一整年不曾见到他了。
林若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浑身轻颤——除了那依旧没有起色的右小臂之外。
少卿——
那是一声震颤灵魂的呼喊,但却只震荡回响在她的心间,除了她,没有人能听见。
可是,慕容冲却仿佛有所觉察似的,猛然勒住马,四顾环视,最后把视线定格在林家粮铺门口的那辆马车上。
是她吗?是阿若吗?
勒着马缰绳的手不自觉的发颤,曲淳觉察到了慕容冲的异样,也勒马停下,不解地看着慕容冲,那幽深的双眸里似乎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激动?
“荣王爷,怎么了?”
慕容冲没有回答,目光死死地盯着那辆马车。
正要打马过去一探究竟,却不料一声“少卿”传来,正是授了皇命来接慕容冲的宁王。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宁王伸手拉住了慕容冲准备抖缰绳的手,终于拉回了慕容冲的注意力。
“三皇兄?”剑眉微蹙,慕容冲的语气里染上了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宁王却全然不觉,朗月风清地笑着,问道:“你怎么盯着安泰伯的马车,眼睛一瞬不动的,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
慕容冲微微一怔,是啊,安泰伯,林祁。
那辆同林若常用的马车一样的马车,是林祁的,难怪,他看着很眼熟,难怪他心里陡然有一种怪异,以为是……以为是林若回来了。
去年的六月初二,他是亲眼瞧见林若被人用长剑钉死在那样一辆马车的车厢里,胸口上留下一个可怖的致命的血洞,不仅夺走了林若的命,也夺走了他和她还未成形的孩子的命。他失魂落魄地把林若的尸体带回荣王府,看着她毫无血色地躺在棺椁里,出殡,下葬……他特地赶在今日赶回来,不就是因为明天便是六月初二,是她的忌日吗?
往事如潮水,伴随着令人窒息的悲伤,将他再次吞没。盛夏里毒辣的日头照在身上,忽然寒意四起,将他的心冻住,将那一往而深的柔情,重新冰封在心底。
慕容冲的手紧紧地攥紧了缰绳,把视线移了回来,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着宁王,冷漠而平静地问道:“安泰伯的马车,怎么会在那儿?”
周围的几人无不感受到慕容冲身上腾起的汹涌的悲伤之意,宁王明白慕容冲在期盼些什么,但他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目光看向林家粮铺那边,正好有几个小伙计抱着簿册往外走,顿默片刻,说道:“约莫是江南收售夏粮的账簿到了吧。”
慕容冲默然,没有再执着什么。是啊,江南的账簿该到了。往年这个时候,林若也会带着幽草去粮铺查账的,如今,林家粮铺的东家是林祁了,他会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安泰伯跟从前大不一样了,”宁王想了想,有些唏嘘感慨,“从前就是个心性跳脱的孩子,如今却颇有几分当家人的模样,能与那些老狐狸周旋了。”
“是吗?”慕容冲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目光有些失神。
“荣王爷,咱们该入宫向皇上复命了。”曲淳出声提醒。
这样一支队伍,在东市街上驻足停留,引来围观百姓无数。尤其是他们几人当街骑马而立,目光复杂地盯着林家粮铺的方向。
慕容冲回过神来,收起物是人非的感伤,最后朝着那马车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林祁从马车里露出的半个身形,似是在跟伙计说些什么,然后收回目光,正视前方,轻抖马缰,双足踢了一下马腹,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等到慕容冲的身影走远了,那烟罗纱后才露出一张无悲无喜的面容来,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