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骂一句,又忍不住心疼,过去给他抹去泪痕。
刚擦完,泪又落,湿了再干,干了又湿,小方子绝望地叹了一口气,坐在床头怔怔出神。
这一天,惊心动魄,人死心伤。
这一天,悲大于喜,如同做梦。
小方子取出腰带剑,翻来覆去把玩一番,又去给那活死人擦泪。泪擦不干,叹口气再去吃饭,没吃几口叹着气又去擦泪,来回折腾半晌,总算填饱了肚子,老老实实坐在床头,愁眉不展接着给他抹泪儿。左一下,右一下,左右不干倦意涌;上抹抹,下抹抹,愈抹眼皮愈沉重。不知何时,少年身子一歪,不知何处,人已沉沉入睡。
这一夜,疲惫不堪,睡意浓浓。
这一夜,无悲无喜,再也无梦。
长夜未央寒风止,酣睡正香荒鸡鸣。
忽觉脸上冰凉,猛一睁眼,却是趴在老薛胸膛之上!
身子是凉的!活死人死了!小方子霎时冷汗冒出惊得跳起,借着烛光仔细一看——
老薛一如既往,傻瞪着俩大眼呆望屋顶,泪流不止。
“还哭着呢,真可怜!好在人没死,吓死人了!”小方子心里一松,拍拍胸呼口大气,又不由疑窦从生,转眼看去,却见队胸口衣襟洇湿了好大一片,那并非半活死人掉眼泪,乃是睡死活人流口水。罪魁祸首脸上一红,心道这可够丢人的,好在没人看见!那睁眼瞎自也看不见,还好!连忙上去乱抹一气,意图毁灭证据。但既湿了,一时又怎能干?忙活半晌,终是徒劳无功,只得长叹一声颓然放弃。
死了有死了的好处,不笑你丢脸难堪,也不与你打闹纷争,可见事有两面,凡事不必计较一时得失。小方子暗道一声侥幸,无视自家口水,挪过身去给他擦泪。指尖沾上泪水,泪水冰冷,手掌触及面颊,面颊冰冷,指掌探下仍是一片冰冷,冷冷冷!冷冷冷!一觉方醒,枕已尽数打湿!只是一觉,眼窝双目深陷。
逝者已矣,何来许多泪?生者难安,难堪未了情!
小方子既心惊,又心疼,心里叫一声苦,起身拎过另外一枕,轻手轻脚给他换上。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没办法也得想办法!小方子点了点头,大步飞奔出门。少顷提着裤带回来,神色焕然一新,连蹦带跳走过去,脸上笑成一朵花!柔声细语哄不停,欢声笑语连连夸,唾沫星子喷无数,一时连说带比划!
没戏。
老薛傻乎乎浑若未见,眼珠子也不动一下。
小方子并不气馁,传说中巧舌如簧之人,死人都能给说活了!何况这个半死的?
再来!绞尽脑汁拍马屁,搜肠刮肚说笑话,巴掌拍得震天响,舌绽莲花作鬼脸。
独角戏。
死人也许可以说活,眼前活人仍是半死。马屁拍到空气里,逗得自个儿咯咯笑,两个巴掌红又肿,口干舌燥脸抽筋。小方子叹一口气,忽然怒目圆睁,跳脚指点大骂!谁教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莫怪我翻脸无情指鼻骂。岂不闻口水可以淹死人?哄骗不成便骂醒他!还是没戏。惟一观众不捧场,演员大唱独角戏,有戏也没戏。管你小傻白脸黑脸,大傻还是大傻,任他活人独自戏耍,死人仍当死人!
没辙了,你是油嘴滑舌,他是油盐不进,你是神气十足,他是神不守舍。
浑若人形玩偶,胜似木雕泥塑。
一人已是无语,呆呆眉紧皱;一人无语依旧,痴痴泪空流。
天道轮回,日月交替,昼来非是生死可改,夜去不因悲喜而留。故人终是驾鹤西去,逝者已矣,生者珍重。哭的是兄弟,难得的知己,长夜何其漫漫,悲意怎生绵绵。又如何!只须臾,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跃出,穿过愁云破黯雾,光耀大地映白雪,无惧熊熊烈火**我躯,只为融融暖意洒遍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