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凝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得紧了紧,没有说话。
“朕未曾了解过你,也从未了解过那个带着胎记的孩子,但朕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你的父亲,你重新出现的那段时日,他眼中的情绪与你们姐妹二人出生时的情绪别无二致。”
当年那双眼睛,那双常年如深潭古水而又睿智无双的眼眸是那样平静,可是再如何平静也掩饰不了那种凄迷的坚毅,苍凉和悲哀。
“和我出生时别无二致么?”独孤凝冷笑,彼时他的悲哀是因为失去了凝儿,那么二十一年前他又失去了什么?
“在当时,甚至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朕都不知道你的存在。直到霜儿离世,朕才查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也直至那一刻,朕也才明白为何当日他会显出那般神情……一种选择与失去的极致矛盾的情绪。”
“就凭这点么!”独孤凝挑眉一笑。
“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嘉元帝向来便能高翥远翔,从而能像究天人之际的太常太卜隐约看到斗转星移的轨迹、埋在深深黑暗中的星辰一样,看到事物蕴藏的秘密,“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不该怨他,作为一个父亲,他是很爱你们的。”
独孤凝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低笑道:“父皇!不必再说了。”嘉元帝说此番话看似在阐释因由,实则是在帮独孤明羽陈述当年过错的各中辛酸苦痛。“我想父皇这么说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我没有怨他,更不会有所谓的复仇,即便他那时当真是心安理得地放弃我,如今我也不会怪他。”
嘉元帝目光闪动,狐疑地看了独孤凝半晌,脑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渐渐复杂难辨,“你和她真的很像。”
独孤凝并非听不明白他的话,这个“她”大约是指叶氏吧!她炫然一笑,“我不怪他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大度,而是因为他欠我的,我已经讨回来了。”独孤凝瞟了一眼过来,言语间带了浓浓的讥嘲,“所以父皇不必为他忧虑,独孤明羽的帐早就已经了结了。相反父皇应该好好顾虑自己,因为或许会有很多人要埋怨父皇,因为父皇欠别人的,谁都没能从父皇身上讨得半分!”
“你好大的胆子,这样对朕说话,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独孤凝毫不在意地回视着他的目光,“我既然敢这样说,就敢我断定父皇决不会伤我性命。”
嘉元帝定定看了独孤凝片刻,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没错,朕的确不会伤你。你似乎有很多话想要对朕说,那么朕就准许你说。”
“果然如此!”独孤凝牵起一抹复杂的笑意,“我一直就很奇怪,太子留下我,似乎并不只是想借助丞相府的权势,而更像是有什么更为重要的原因。可我现在才明白,让我完好无损活到今日的,不是独孤明羽,而是父皇你!因为太子留下我不是为了骗过天下人,他想要的只是骗过父皇你一人而已。不过或许连太子都不知道,无论是我还是妹妹对于父皇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于嘉元帝而言,只要那个人是叶氏的孩子便可。
嘉元帝听完只觉全身一震,“你居然知道”
“我知道有何用?前皇后不知道,家母也不知道。可怜萧皇后至死也不知道父皇爱的人从来都不是她。而家母则无辜地卷入父皇和家父的游戏之中,成为一件讽刺的牺牲品。”独孤凝冷冷讽刺道。
“朕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没有结识你的父亲,可朕当时却不得不娶萧氏,所以朕放她自由。可朕怎么也没想到,几年之后她竟然成为了独孤明羽的妻子!”嘉元帝嗤笑,那笑容极其悲怆,“是不是很可笑。”
独孤凝也随之静默了,许久方道:“那为什么不去保护她?父皇是一国之君,只要父皇愿意这世间就没有父皇保护不了的人。”
嘉元帝眉头深锁,脸部的肌肉也随之崩紧,没有说话。
“哦!我怎么会忘了呢?纵然内心有再多的牵挂不舍,父皇下手还是会毫不迟疑。更遑论救一个人呢?”独孤凝语气咄咄逼人,毫不客气,“只是父皇能够为家母之死悔恨至此,难道如今亲手将自己的儿子送上死路,就不会有半点懊悔之心吗?日后午夜梦回又当如何?”
嘉元帝闻言,用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独孤凝,“原来你此番的目的是为了他!”
“不错!”独孤凝淡淡道。
“那你绕了那么大一圈,挑开了话,自承身份又是为何?不觉得有些重末而轻本了吗?”嘉元帝追问道。
独孤凝神情沉静,面色肃然地道:“没有先开门见山,不过是因为接下来的这些话,作为丞相千金的‘独孤凝’不敢说,作为太子妃的‘独孤凝’不敢说,只有那个江湖上狂傲不羁的我敢说。”
“你想要说什么?”
独孤凝霍然起身在嘉元帝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我求父皇饶恕广平王一命。”
“你为什么要为他求情?”嘉元帝面色冷然。
“因为我和广平王一样都是一个被自己的父亲抛弃了的人。”当初独孤明羽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剥夺了她成为他女儿的权利;而当嘉元帝选择让广平王踏上夺位之路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他。
“通敌叛国那是死罪!”嘉元帝如炬的目光浇灼着独孤凝的脸。
“求见父皇之前,我去狱中看过他,父皇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质问我为何要一心挑起祁靖与北韩的战事,为何不能与北韩交好,既然两国本无战事纷争,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