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五月到了,淮河汛期又到,魏家庄村长家家户户都走到了,除了孤寡幼小,无男丁支撑的人家,其余家家都要抽人上堤。魏云海家就他一个顶梁柱,自是被抽了出去。
章杏对去年淮河水患实在印象深刻,心里也如上了一根紧弦,时刻绷着,每每给魏云海送吃食时,都会爬上河堤去看上一眼。至入五月,淮河水位一日高过一日,各县镇码头均已停摆,一眼看去,滔滔浊浪翻滚,对面的河岸已是看不清楚了。而这边河堤下处处是守堤的油布棚子,三三两两的乡农们或是扛了锹,或是穿了水鞋,一寸一寸收看脚下河堤。
魏云海说,今年的雨水比去年少多了,淮河水位也不算高,便是发水,也不一定能淹到魏家庄来。然而章杏不敢全信,实在是因为去年的经历太过惨痛了。至魏云海上堤那日开始,她就开始准备东西,石头家的李氏干饼,她按家里人头足烙了十余天的量,另吃用东西也都准备了不少,她给家里每个人都打了一个包袱,便是五岁的章金宝也不例外,包袱里有三天的吃用,以防意外发生。
叶荷香看见她将家里米面全烙饼子,气得直跳脚,说她是个败家的,尽在瞎操心。章杏只不管,她已是没有第二家可以没了。若是发水,她希望去年的惨痛,自己不要再经历一次。若是太平,这些吃的用的,还不是照样可以吃用。有备总是好的。
五月中旬,在所有人都觉得今年定会太平渡过时,一夜暴雨突来,魏家庄许多低洼地段都积了水。淮河水位陡涨至河堤,许多地段已经开始溢水了。漳河镇里正何永华号召辖下各村加派人手上堤,驻高河堤,加紧巡视。
数日的阴雨绵绵,魏云海已经多日都没有归家了,叶荷香也不再说章杏浪费粮食了。她带了地里一些新菜回了一趟娘家埠河村。却是扑了一个空。那叶云清家全家已是早几日都到盂县去了。
叶荷香垂头丧气回来,也开始收拾一些东西。
魏家庄的私塾已经放了假,听说刘先生到漳河镇上去了。
傅舅爷让伙计胡春来来过一趟魏家庄,要将魏闵文魏闵武接走。魏云海不悦说道:“人家何里正家就是镇上的,他和他儿子天天都在堤上呢,他们都没有慌神。咱们急什么?”
魏闵文魏闵武因着村里伙伴都没走,况魏云海说得对。何里正与何远青都还在堤上,他俩与何远青也差不多岁数,人家都上堤了,他们怎么能走?
叶荷香见魏云海让胡春来赶了空车回去,气得差点呕血,百般劝说无效。只得将章金宝扒拉下马车。
章杏却在心里感概,这何里正确实是个人才啊,这动员工作做得实在太好了。
连叶荷香都偃旗息鼓了。她还有什么话说?自然只得留下来。魏家的三个男丁都上堤了,叶荷香惶恐不安,若是上堤来,怕是要站都站不住了。这送饭的任务只能是她了。
章杏打了一把油伞,挽了篮子在细雨中穿行。这些天来,她天天过来送饭,河堤上的乡亲也都混熟,老远就有人喊:“杏儿,又来给你伯伯送饭啦?”
章杏笑着应一声,“魏叔叔吃了没有?若是没有,就过来一道用吧。我带的有多的。”
章杏做的饭菜已是被这河堤上许多人吃过,当下这人就笑呵呵应道:“好的,好的。”又指了堤上说,“你伯伯跟大哥二哥他们都在堤上呢,这路不好走,我去给你喊过来啊。”说着吧嗒吧嗒就爬到堤上去了。
章杏来到魏云海住的油棚里,里面乱糟糟的,塌旁的矮桌上袜子与水杯一并放着,铺盖上都是泥巴。她放下篮子,将铺盖上套子换了,将桌子清理一番,又燃了炉子,淘了米下锅——这守河堤的都是左邻右舍,时不时会交换着吃菜,而魏家的三个男丁俱都是大胃王,初时几次她送的饭菜总是不够,后来她就学了乖,只带菜,管够五六个人的分量,米则当场下锅煮。
不一会,外面传来魏闵武的咋呼上,章杏一边掀帘子,一边喊道:“二哥……”
迎头进来却不是魏云海和魏闵文魏闵武,而是漳河镇里正何永华,他身后站着他儿子何远青,魏云海站在何永华的后面,魏闵文魏闵武则站在何远青旁边。
章杏天天上堤送饭,自然见过漳河镇里正何永华,当下微一愣后,立时微笑喊道:“里正伯伯。”
何永华是个清瘦的中年人, 面相与何远青有些相像,只一个是憔悴衰老些的儒雅大叔,一个是青春正好的端雅少年。
何永华也点头笑着说:“听说你多送了吃食,有没有何伯伯的份?”
章杏往他们身后一看,拥拥嚷嚷的六七个人,她今日留了三四人分量菜后,想着怕是有人家没人送吃的,又将家里吃剩的也一并带了,刚好够六七个吃。
“有啊,只要里正伯伯不嫌弃我做的难吃就行了。”章杏笑着说。
先前去叫魏云海的也是魏家庄的人,还是魏云海的本家亲戚,名唤魏云家,因着家里只有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娘,走不了远路,这几日没少吃章杏的便宜饭菜。听了章杏这么说,魏云家立时喊道:“咱们家杏儿做的饭菜比漳河镇聚缘楼的大师傅做的还好吃呢。”
章杏立时觉得有一双目光在打量自己,她抬头看去,何远青冲她一笑,轻咳一声,转头对何永华说:“这个,我可以作证。”
“是吗?那我今日就有口福了。”何永华笑着说。
章杏挪出一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