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须弥洞,公孙长者算是再熟悉不过了。
来到此地,眼前情景已与以往大为不同。他一脚踏入此间地界,便觉一种莫名的异样。
没想到往日阵势宏大场面气派的联盟场,气氛如此萧索。
石级山径依旧苍苔处处,俯拾皆是,冷杉、孤叶龙血树和瀑布一如既往,亘古绵长。
他独自一人沿着熟悉的曲径拾级而上,步子越走越快。
往年的会盟场景,曾经那样热烈,至今记忆犹新。
沿着山路和两侧石壁昼夜不息的火把,映衬得迤逦蜿蜒的旗幡招展,五色煊煊。
图案不是龙飞凤舞,就是雀鸟翱翔,鱼羊虎豹蟒蛇图腾更是林林总总异彩纷呈。
走不多远,就有火把的松油和焰芯的木节噼啪的炸裂,以及伴随的火光哗然的瞬间爆闪,给宁静安谧的山野增添些热闹。
各个部落首领的随从和守护者威武雄壮,依次分列两旁,四面八方赶来的荷担捧罐的侍者,和献祭的人群络绎不绝,一时匆匆行色,蔚为盛况。
一坛一坛的美酒担挑肩扛上来,一旦启封,便香气四溢,樗木纹碗被斟的满满的漫过碗沿,洋溢甘冽醇美的波光。
一架架用木炭炙烤的肉骨在烟火的关照之下,渐渐发出诱人的成熟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
篝火在白天就被架好点燃,火光在风的助威下,像流沙滩的巨蟒一样疯狂窜升入半空,洞里洞外火舌狂舞,一堆篝火和另一堆彼此呼应,此起彼伏。
会盟之前,四方来客除了进献美酒、鲜肉、奇花异卉等物品外,还有儿童、美女、勇士、贤者,游山敬奠的初始形式。
一队队威武阳刚的勇士,呐喊着号子在山间回荡,一簇簇美女妩媚的英姿和窈窕锦裳在林间妖娆。儿童嬉戏奔跑,贤者捻须远眺。
兽阵场面更是惊世骇俗,骑牛走马,兔起鹘落,飞鹰颠鹞,灵猿貔鹿,仿佛也被盛大的气氛点燃的兴奋不已,各种啸叫震慑山林虫鸟,肝胆欲裂,狼奔豕突,避之唯恐不及。
勇士可与灵猿比试攀缘的绝技,美女们暗中较量鼓瑟的精妙。
公孙长者清楚的记得,南湘子就是祁衍部的灵猿与勇士比拼攀岩的时候,在山上一片绒草上被发现的。
灵猿动作敏捷迅疾,棕红的毛发像火焰,远远的把勇士落在后面,灵猿很顽皮,不时倚在山岩的一处,瞄一阵吃力的气喘吁吁的勇士。
然后,抓一块很轻的杉绒球投掷到勇士冒汗的头上,击中后,杉绒球飞散,剩下不多几支就会粘在流汗的鬓角,随着勇士攀登的动作,在他头上飘飘漾漾,山下看热闹的众人一片哄堂。
夜晚,酒足饭饱的人们开始角力游戏,勇猛的胜者会在一群女人中挑选一位自己中意的领走。
失败的勇士则把刻有自家部落图腾和族徽的石玦,双手奉上。被胜者用项圈上的兽骨钉穿肉皮,作为镌刻的印记,永世保留。
而那柄被用过的兽骨则被远远地抛掷到崖谷的最深最远处,以示对失败者的尊重。
这中间猰貐在年轻时,收获的石玦是最多的。
南湘子被灵猿从山岩上抱下来,目视炯然。
他作为岩穴之子,能从风霜雪雨,朝寒夜露中生存下来,也是造化天成的一件奇缘,至于他的来历众人都是见证。
见这个小儿生的眉清目秀,猰貐自然心中高兴,只是当时灵猿一时还不肯放手,只得吩咐陪侍的小心看护。
公孙长者细观南湘子的骨相,并未见有什么奇异之处,心中暗自琢磨,世上机巧之事,多数人在经历过人世间不断修复消磨,渐渐就灵性堙没。此子或许适得其反,或许璞玉未凿,不得而知。
此后,那只灵猿即每日与南湘子形影不离,朝夕相伴。
除了每日吃喝坐卧以外,他便把南湘子挟于腋下,奔跑到距离洞穴远远的山上,让这个小儿自由自在的,在广阔的林海平畴间,离天空最近的远方任意徜徉。
据说那只灵猿一直跟着南湘子度过了他人生的第十三个生日以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悄然离去,从此销声匿迹。
公孙长者越走越感觉虚弱和疲惫,便倚在道旁一棵孤叶龙血树下歇息。
转过弯就是须弥洞,周围还是出奇的闇寂。不觉警惕起来,再往前不由得把脚步放慢。
进入洞口,外面的阳光渐渐暗淡下来,水流滴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传得清晰而悠远。空气也比外面凉爽很多,沁人心脾。
自洞内一股幽香飘飘渺渺,突然唤醒了他身体内沉睡的饥饿感,为了赶路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这股幽香令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也让他心有余悸。因为同时他也听到了传来的人的谈话声音。
“这一招还是很阴险的,令人防不胜防,天下部落谁会想到这种分而治之的计谋,立竿见影,如此奏效。”一个声音说道。
这个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沙哑,但底气还是很足,饱满且传得很远。
“首领设计的这套连环计,下手真是快准狠,天下坚冰一块的联盟,顷刻之间分崩离析,溃不成军,到现在他们可能都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呢。”另一个声音道。
“不过,不需要知道的太多了,结果都是一样,知道太多,在威胁中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不是更痛苦么。”声音沙哑的那个说道。
公孙长者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两个谈话的人一定是心怀叵测之徒。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