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品如此好汤,当真不枉此生!”冯大人放下手中空碗,一脸陶醉地窝进太师椅中“如此鲜香浓郁,如此百转千回,当真如同清波里的夏日,半真半幻,令人飘飘欲仙,得品此汤,倒觉得之前的辣鼍汤简直如同刷锅水一般!”
听着冯大人的一番话,矮木台上其余各人无不点头,就连吴大人也放下满心的忧思,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喝空了的小碗,他本无心品尝,只等喝到第三口,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泛起贪婪之色。
噗通……林娘子双腿一软跪坐在地,满脸的不甘和屈辱,她甚至不敢抬头看白大老爷一眼,因为白大老爷正满脸怒容地瞪着她。
见状,白奉先急忙抖开紧紧拽着他衣袖的卞斗,漫步走到白大老爷身边低声问:“父亲可后悔轻信了贱婢的胡言?善娘的手艺岂是旁人轻易能学去的?历经今日一试,父亲可愿让善娘重回我白家后厨?”
白大老爷一脸凝重,须臾,他轻轻摇头,背着手沉声道:“奉先,你莫要怪为父心狠,当年我受了这姓林的贱婢蛊惑,以为善娘恶意排挤后辈,想在后厨中独掌称霸,这才将她驱出白家!但为父也并非赶尽杀绝,而是寻了一处屋舍让她养老,如今我白家也不是吃不起好的,何须让她顶着一对残目再回来操劳?你若不喜,我今日就将这姓林的贱婢赶走,也算成全善娘的仁义名声。”
闻言,白奉先凄然一笑,漆黑的双眸黯然失色“父亲果然还是忌讳善娘知道你肮脏的底子……当年父亲使人将善娘赶出白家,我也曾以为她至少能被安置在马蹄胡同里安享天年,过后寻着时机登门探访,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白大老爷猛一回头,死死盯着白奉先尚且稚嫩的脸庞“你这逆子,当真是要与为父做对?!我待你有何不好?自打你母亲去世,我怜你年幼失母,特意让二姨娘领你去碧落苑悉心教养,二姨娘出身落魄举子之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且又温柔婉约,秉性仁善,她待你如同亲生,你却三番四次地忤逆她!”
白奉先苦笑不语,伸出胳膊挽起衣袖,指着大臂内侧一道狰狞的旧疤哀声道:“父亲日日流连红纱帐中,哪里知道这红颜猛于虎?二姨娘恨不得我死,这刺痕便是她亲自动的手,父亲早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倒以为她待我是极好的!”
白大老爷胸口一闷,顿觉透不过气来,他又惊又怒地看着白奉先手臂上的旧伤,突然发出一声悲愤的吼叫:“卞斗何在?!我让你同少爷习武,你为何如此不知轻重?!莫非觉得我儿子待你如同亲兄弟,你就可以拿大了吗?”
卞斗目无表情地挺身而出,刚刚走到白奉先身侧,便被白大老爷抬腿踹了个窝心脚,不由得“蹬蹬蹬”倒退三步,后背猛地撞在甄家隔间的案板上。
“小斗!小斗!”善娘被剧烈的震动所惊,忙摸索着扶住卞斗的胳膊。
此时矮木台上的众位大人正在低声商议比试名次,二楼上但凡还有投签者,无不一脸期盼地将手中竹签投下,那些已经投过签的人只能眼馋别人手里的签,想到自己品尝不得这难得一见的极品鲜汤,无不懊悔叹息。
楼下的衙役们满场乱跑地拾竹签,忙得满头大汗。
这番动静不小,因此并没有多少人察觉白奉先和白大老爷这边的动静,除了近在咫尺的向文轩和惊呆了的刘娟儿。刘娟儿知道白大老爷不似外面传言那般自尊自重,但也没想到他对自己儿子竟如同对待仇人一般!
“白哥哥……卞斗哥哥这是咋了……”刘娟儿疾步跑到白奉先身边,怯怯地瞥了白大老爷一眼,见他脸上沉得要滴下水来,忙屈膝福了一礼,轻声道“刘娟儿见过白大老爷,白家的清波夏阳真是绝世好汤,今日定能取胜!”
白大老爷低头瞥了她一眼,感觉有几分眼熟,却也记不起两年前李府别院那档子事,当着外人的面他一向注重维护形象,便扯着嘴角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摸摸刘娟儿的小脑袋轻笑道:“此女小小年纪,天赋难得!奉先啊,去给刘家小妹盛一碗清波夏阳来。”
白奉先对刘娟儿扔下一个温柔的眼神,转身而去,未待他走到案桌边,却被半路杀出来的向文轩一把搂住胳膊。
只见他舔着脸笑道:“奉先啊,你看,我又没竹签可投,但我甘愿让出第一的名次给你家善娘!你若不让我尝一尝这清波夏日,我今儿可不放你走!”
白奉先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他身后的卞斗站直了身子,接过善娘手中的汤碗一步上前,猛一把搡到向文轩嘴边。
向文轩一阵狂咳,鼻子上还沾着汤汁,却见他双手接住汤碗嬉皮笑脸地“吧唧”了一口,而后又端着半碗残汤不停脚地走到刘娟儿身边,笑眯眯地塞进她手中,见状,白奉先心中一刺,冷冷地扭过头去。
刘娟儿将这一幕一分不差地看在眼里,她翻了翻白眼,扭着身子挤开向文轩,双手捧着汤碗举到白大老爷身前娇声道:“还是请白大老爷先品一口吧!小娟儿也觉得那善娘的手艺更好呢,瞧,这香味儿都不一样。”
白大老爷沉着脸接过碗,悠悠品了一口,顿了顿,又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李家隔间里,顾里已心急如焚,那铜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竟还不赶来为他救急!他历经大蒸笼口间的高温蒸气和锅口里频频冒出的热烟熏染,原本的脸上早已汗渍黏黏,这张假皮怕是顶不了多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