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多时,火云已到达雷劫谷上空,前方是两堵从中裂开的高峰,如利剑般拔地而起。下方一片葱郁密林,瀑布自峰顶垂坠,几经几转,于林内汇集成湖,水波粼粼。
赤髯按落云头,四周树冠不断闪过众人眼帘,愈进愈深。翠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缝隙间洒来斑驳日光,在他们衣袍上流动变幻。
待云团降至湖畔,林逸翻身落地,任灵官紧跟其后。“三个月。”赤髯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便倒飞而去。
两人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走向旁边的木屋。泥地湿润,篝火凉尽,望着熟悉的景物,林逸忽然想到自己上山至今,大部分时间都在雷劫谷渡过,心里颇觉无奈。
他俩进得屋内,动手打扫厚积灰尘,将床椅搬出门晾晒,除去潮气。忙完这些,林逸走到湖边岩石处坐定,脱下鞋袜,撸起裤腿,将两脚泡入水中,借此消解疲劳。
任灵官来到他身旁,也不顾脏垢,直接盘腿坐下,开口说:“我叫任定北,名由家父所取,有平定北疆之意。”
“幸会。”林逸点点头,名号挺响亮,估计是军旅世家。
见他神态祥和,任定北反觉奇怪,遂问:“刚才林师弟傲视全场,连我都被镇住,真当你是个狂夫。没料此刻竟这般安静,到底哪副面孔才是你本性?
“哈哈。”林逸笑容亲切,摇头解释:“我哪是什么狂人,自幼混迹花江柳巷,区区一个市井小民罢了。”
“不。”任定北斩钉截铁地说:“阁下武艺高强,实力便是资本,你内心很傲慢。”
“哦,何以见得?”林逸眉头微扬。
任定北沉声道:“方才我和邵师妹挑衅,你装作受激同她对阵,可眼神里隐隐流露出蔑视,却没有半点怒火,仿佛置生死于度外,这是强者独有的姿态。”
林逸闻言怔住,他又说:“不悲不怒,出手果断,我只在老爹身上见识过。”
“任兄过奖,小子难当厚誉。”林逸缓过神,连忙否认。任定北笑了笑,然后岔开话题:“对了,你这刀法是怎么练出来的?”
“刀法……”林逸吞吐着回忆,大概是去年误入迷镇时,为了斩魂破阵,他浴血奋战,一次次杀戮直到力竭。虽然亡魂们武艺平庸,但架不住人多,他只得简练招式,用最省力的方法解决对手。
如此周而复始,出招愈发凌厉,动作仅抢半拍,以毫厘之差击败暴民,套路化繁为简,凝练于己身。
“啥,要在一天内杀完?”任定北惊呼道,震骇感慨:“就算换成几百只鸡,一刀一个我也得宰半天啊!”
况且那些亡魂还会持凶反抗?
任定北身为灵官,又出自军伍世家,心里明白:实战不同戏文,挥刀不像砍空气,击中第一人,肯定会被他绷紧的肌肉和坚硬的骨骼卡住。纵算兵刃锐利,划过人体后,力道也要大减。
倘若陷入围攻,四周暴民乱刃劈下,无处闪躲,哪怕有通天的本领,亦得命丧当场。毕竟林逸只有一双手、一把刀,不可能穿越时空,让兵器出现在周身各处。
比如敌人迎面一剑劈来,他挥刀挡住,再松开去格后方攻击,那前者就可挺剑直刺,取走他性命。
任定北转睛思考,惊疑失色。林逸则苦笑摇头,那次连续多日的恶战属实凶险,若无气甲护体,能化解部分力道,他早成了孤魂野鬼,仿徨迷域。
过得半响,任定北堪堪回过神,敬畏道:“阁下这身武技修来不易,任某打心底佩服。”
“应付常人还好使,可若面对奇形怪状的妖魔,就很艰难了。”林逸叹气道,神色愁闷。
“也是。”任定北点头认同,旋即说:“咱们灵官灭灾除魔,刀剑功夫仅用作防身,决胜还得依仗法术。”
林逸沉默无言,心想:“我天生魂魄残损,气脉只有你们一半,唯有勤练武艺,才能弥补缺陷。”
任定北的肚子突然咕噜直叫,顿时阔脸泛红,尴尬埋头。“嘿嘿,请任兄稍候,小子去抓两条鱼来。”林逸忍俊不禁,几下脱掉外袍,一个飞扑扎入湖中。
“噗通!”水花四溅,任定北迅速扯过他衣服,抱在怀里防止被水打湿。两眼却紧盯着湖底矫健的身影,只觉这少年身上有股独特的魅力,和逊亲善,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但若不幸成为敌人……”任定北想到此处,猛地打了个寒颤,心里感到一丝危险,冷酷且致命。
清澈的湖泊中,林逸手脚并用着,向远方浑浊处游去。日近中天,阳光穿透水面,落在他身上,在湖底留下阴影。
任定北眯起眼睛,视线略微恍惚。
水中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阴阳交隔,对立相生,却不显突兀。
……
炭火燃烧,香味飘散,两人席地而坐,各自手中握着三串烤鱼。任定北张口咬住,粗鲁地撕下一片鱼肉,吞入腹中,舔了舔嘴唇说:“鱼肉虽然鲜嫩,但可惜少了美酒,唉!”
林逸鼓腮咀嚼着,话音含糊:“任兄,我看你是在刁难我。”
“哈哈哈!”任定北拍腿大笑,忙说:“非也,非也,林师弟莫要误会,我是指改日要请你喝酒,咱俩交个朋友。”
“嘿,奇了。”林逸诧异道,以前是苏崇秀,后来轮到俞景荣,现在又变成任定北。怎么他们一遇到自己,都想着结交?
任定北大快朵颐,连肉带刺咬得咯啦作响,喉头翻滚,竟全部吞下。
林逸瞧得傻眼,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