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量和热情从体内消失了,他平躺在炕上,仿佛在茫茫的沙漠里跋涉终于找到归宿那样疲乏和坦然她在轻轻地抽泣,二十多年了,多么漫长的路她应当跟他说些什么,可是谁也不愿打破这幸福的沉默风撞在窗子上,窗纸在沙沙作响,院外,老像有一群偷听房事的小伙子在窃窃私笑假如谁能响一串爆竹多好人世间,几多值得庆贺的典礼在默默的错过,留下的,却是深深的怅惘和遗憾

“翠花”

“嗯”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他问她值得么需要么可是,她却笑了暗夜里,他凭心灵感觉到他的翠花发自内心的笑了,虽然,她的眼角仍然挂着泪珠

“你问我,你呢你在疆,那么老远的地方,听说人走一个月还走不到二十多年了,你不想家么”她把手搭在他的胸前,他把她的手攥在他的手掌中,轻轻地搓着

“想,可我没有家”

仿佛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腾起一片蒙蒙的雾,瞬间,那雾罩满了空间,罩满了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她感到窒息,往事像一幅巨大的版画,突然全部展在她的面前她不敢抬头看它,但又不得不看

“克强,你来,还走么”许久,她把那种泛上来的情绪强压下去,已经四十出头了,各种磨难造就了她那种藏而不露的性格

“不走了噢,还得走”他思索着,仿佛在确定一个重大的决策

她突然坐起来,咬牙切齿地吼道“你走现在就走”

他平躺着,一动不动远处什么地方,传来低低的涛声,那是山的鼾声噢多年来,他的胸腔里一直矗立着一座高高的大山,他是山的儿子,他的心是用山的精灵铸就

“可是,我不走,时间长了,人会看出来的再说,要是强娃知道这件事儿,他肯容我么”他指的是儿子

“你知道强娃是谁的娃”

“不用你问,我心里明白克强的娃么难为你给孩子起了这么个名子”

“丧良心狗”她突然一骂,心里舒坦极了,她希望他能痛痛的揍他一拳,让她把这二十多年的欠债还清

可是,他却哭了泪珠无声地滚出来,他又默默地擦去翠花还是感觉到了,将身子转过来,脸贴在他的胸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口里喃喃的说着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清

风渐弱,山林归于寂静,山在酣睡渐渐地,思绪的线条理清了,忆的神经又把他们拉到那童男少女的无邪年月

克强和翠花的家乡,还得翻一座山,再翻一座山,他们不知道大山以外的世界,他们的目光所及,除了大山还是大山******的狂热过去,饥饿便乘虚而入一九六零年,饿肚子的威胁过早地降临到这个山村,尽管食堂还没有倒闭,可是那每顿饭只有二两玉米馍的供应饿得山里人有气无力

应当承认,正当年轻力壮的克强远不是那种省油的灯,他每天需要得到的和消耗的能量太多了,他曾经翻墙偷过食堂的馍馍,正在酣睡的管理员睁开眼,一看是克强,只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少拿几个”便又翻身打起呼噜他能一口气啃几个生玉米棒子而从不闹肚子痛,在人们都饿得面黄肌瘦的年月,他却格外健壮,他吃钉子屙铁,处处显示出旺盛的生命力

翠花却相反,她守着一个挂着“逃亡地主”头衔的老爹,作为女儿,她爱她的父亲,但却恨父亲的那个阶级那是出于一种简单的说不出任何原因的恨就像她从没有见过老虎而一提起老虎就浑身发抖一样,她认为地主很坏,但她却不知道父亲坏在那里

她胆小,谨慎的保护着自己,她把每天从食堂领的那份饭食放到锅里重煮一下,和些野菜,给父亲盛一多半,剩下的归她自己,连涮锅水也喝光她听邻居婶说,人命由天定,她只相信命

深秋,山坡上野菊花竟相开放,翠花站在花丛中,内心像接受洗礼那样虔诚,她爱大自然,是那种原始的不附加任何条件的爱她折一枝菊花,插在头上,马上羞涩的用手捂住脸她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自然,她觉得自己的出现和那些菊花一样,只是为了给这个世界增加一颜色她把眼睛闭上,尽力领悟着大自然赋予她的真谛

突然,她把眼睛睁大了,一个人跳到他的眼前,那是克强他站在她的对面,赤着上身,衬衫的扣子扣在一起,两只袖子全绑着,呈口袋状,里边装着刚偷来的嫩玉米吃惊了,本能的后退克强一笑“不怕,我不吃你”然后,他把玉米棒子往她面前一放,说“憨憨,吃饱肚子要紧这年月,谁不偷前天夜里我还看见队长跟保管和伙偷麦种子,这玉米,归你”

那天晚上,她吃上了煮熟的玉米棒子,很香,没有贼腥气爹问她“那来的”她答“队上分的”她学会了说谎,其实不用学,人的某些本领是逼出来的

可是,他为玉米棒子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当翠花把克强的衬衫洗净叠好,亲手交给克强时,克强瞅瞅左右无人,竟一把把她揽在怀里

这件事,对于克强,是预谋已久,他爱翠花,可苦于不懂表达爱的方式,时间越长,积聚在心灵深处的冲动逾加不易控制也许他事先也不想把翠花怎么样,可是一见到翠花,那种冲动终于冲破理智的羁绊,尽情地发泄出来,他把他搂紧了,嘴唇压在她的嘴唇上,做一个深呼吸,接着浑身颤栗起来

但是,这件事对于翠花,却太突然,太意外了她完全没有弄明白这是怎么事,思维和力量已经不起作用,只剩下人的本能,她像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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