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方以北就要去学校报到了。他最后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去和叶麦道别。
六角坪前面,那条没有名字的河,水位下降了许多。河的对岸,最西边有一座青翠的小山,叶麦就躺在小山脚下,孤零零的。
方以北绕过大半个六角坪,才从那座唯一能通向对岸的桥上,一步一步走向叶麦。
说来也奇怪,明明记忆还停留在高考那段时间,平淡日子里的生活只有一两个念头,那些一眼就看穿的谎言都没有被戳破;一转眼,那些暗流涌动,都滚成了惊涛骇浪,所有艰辛疾苦,不管你承不承受得住,都蜂拥而至。
那一切,分明就在昨天啊。
望着墓碑上那个已经扑上了灰的名字,方以北压抑住心底涌上来的痛感,笑着,说:“叶麦,我要去上大学了,我要去过另一种全新的生活了,我会试着,忘记你……上完大学,我要到处去旅行,走完我们说好的路……”
转身之前,方以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苹果,不像以前一样偷偷藏进书桌,这一次,他正大光明地,摆到她的面前……
回家之前,方以北到商店里逛了一圈,出来时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打开门,方爸反常地没有出门喝酒,而是抓着一只铁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额头上还折腾出不少汗水。
“小北,回来了啊……”
方以北有些恍然,这句熟悉的话,听起来和从前一模一样,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这个画面,让他把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抛在了脑后。
“嗯,你在干嘛……”
“烧菜呢,你别插手啊,我搞得定!”
方以北还摸不清头脑,在他记忆里,父亲好像从来没有做过饭吧。他看到方爸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四处鼓捣,锅碗瓢盆敲得叮当作响,心中不禁升起一阵隐隐的担忧……
等方以北把行李物件都打包装箱完毕,方爸的晚饭也做好了,担忧归担忧,方以北对方爸深藏多年的手艺,还是怀有一丝丝期待。
他的期待,在坐到桌旁,拿起筷子,方爸笑容满面地掀开盖子那一刻,破灭了,破得粉碎。
他一时目瞪口呆,都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形容盘子里的那几坨抽象的物体,真可谓,色、香、味、俱没。
“吃啊,快尝尝,都是你爱吃的。”
“我爱吃的?我什么时候爱吃这些软趴趴、黑漆漆的东西了?”
“什么软趴趴,黑漆漆,这是炖土豆、红烧鱼。”
“这是你独创的菜系,还是艺术品?”
“你别看它卖相不怎么样,味道非常不错!”
方以北砸巴一下嘴,咕咚咽了一口口水,闭着眼夹了一块软趴趴的炖土豆,塞进嘴里,立马吐了出来,表情痛苦。
“这什么鬼东西,卖相难看,味道难吃,居然还入口即化,这是毒药吗……”
“它味道虽然不太好,但是营养价值特别高!”
方以北再次拿起筷子,口水都咽不下去,瞪大眼睛翻看那盘黑漆漆的红烧鱼,筷子一戳,居然硬邦邦的,刀枪不入。
“这明显营养不良啊,老爸,营养都在汤里吧,汤都烧干了吧……”
方爸夺过筷子,亲自上场,咽下去半口,吐出来三四口;最后父子俩一致感叹,是他们无福消受。在方爸的指使下,方以北到街边烧烤摊买了些烧烤,端到桌上充当晚饭。
两扇窗户都打开了,满屋子的灯光和辣味儿,跑到了六角坪上空。方以北和方爸对坐窗前,吃着吃着,放以北起身提来了两啤酒,递了一给对面的父亲。
方爸顺手接过来,娴熟地撬开盖,仰头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小北,你什么时候买的酒?”
“刚刚买烧烤,顺便买了两……”
方爸看了看手中的酒,拍了脑门一巴掌,一脸悔恨:“哎呀,我中午才对老天爷发了毒誓,再也不喝酒呢……”
“喝吧,老天爷忙得很,看不到的……”
这是父子俩第一次一起喝酒,举起酒,铛地碰了一下,仰头就喝,咕噜咕噜两口,许多话都不用说出来了。
一酒下肚,吃得也差不多了,方爸意犹未尽,还眼巴巴望着空子,方以北拍拍他肩膀,语气平和:“老爸,别喝了,早点睡,明天还要送我去报到呢……”
方爸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自从录取消息下来,方以北可是一口咬定,坚决不让任何人送他去学校。
入睡前,方以北拿出那个黑色塑料袋,打开,取出一条藏青色长裤,塞到方爸手里……
这一切就好像,不管天有多黑,总会有天亮的那一刻。而天一亮,似乎之前经历的所有黑暗,都没那么可怕了。
关于青春的日子,似乎就在这些不尽人意里,有了那么一丁点儿意义。
之后,苗初七出了院,也能拄着拐杖走路了。她以高出分数线一百多分的成绩,被本地的大学录取,入学时全校第一,学费免半,还发了一笔奖励金。
母亲也送进了当地最好的精神疗养院,从苗初七的大学坐车三个小时就可以去看她。
阴差阳错地,只填了一个本地大学、其他志愿都是外地的冉一丘,也刚好被本地的专科大学录取,和苗初七的学校只隔了两个公交站。
苗初七听了这个消息,翻个大白眼直叫倒霉,说着什么真烦人时,不经意间眼神却偷瞟向冉一丘……
宋谷不出意料,去到了他最想去的重点大学,前程似锦。除了他,去到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