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泉源性情柔润,不喜欢跟人闹别扭。听得沟里人大清早又是吊嗓子一样谩骂,这骂声居然大到能把人吵醒。他摇一摇头,知道这是愤怒情绪的发泄,自己没胆,也没有办法去阻拦人家;端上脸盆去水缸里舀水洗脸,洗罢脸,把水朝院地上一泼,朝街里走了。大队副业股管饭。到副业股食堂吃饭就能跟尤继红见面。见面把那想说的事情,跟她说个清楚。即便尤继红翻脸摔打自己,也强似在沟里听这醒世箴言。

副业股在寨里戏台后面。顺着大渠一路往前走。还没走出多远,迎面看见海林的父亲良爷朝他这边正走着,忽然停下叫他。他连忙往前紧走几步,到跟前问有啥事情。良爷说:“家里锅坏了。这一大老早要去街里供销社把锅买回来,也好做早饭。哪知到供销社,锅倒是有,供销社那服务员说:这铁锅是专供知识青年的,不卖给当地百姓。我正要回去叫你替我来买锅呢,看好你就过来了。你到哪里去?你先跟我去供销社一趟,替我把锅买出来行吗?”

孙泉源说:“这不是事情。那就走吧。看好顺路,给你买了锅,直接就去副业股食堂吃饭,这都是顺路的。”

两人厮跟着顺着渠边小路往街上走。尽管一老加一少,两人年龄相差很大,一路上两人也不可能不吭声,自然要说些闲碎话;国家大事儿说不了,说的最多的还是身边事。现说的就是:供销社里进来这几口铁锅,不卖给社员,只卖给知识青年,社员家里锅坏了,要买锅又该到哪里买?城里土杂店里的铁锅随便买,不要票。要票的都是自行车、缝纫机这些大件,一般家庭也买不起。你让社员买锅到城里去,社员费时费工还得白搭车票,这车票谁给报销?这耍的不知道是啥把戏。接着话赶话,又说起沟里人大清早就骂街。良爷显得也是一脸迷茫。说:“原先不这样。只因买回那只老母猪。都是那只老母猪惹的祸。”

孙泉源这才想起来,说:“说起来老母猪。我倒给忘了。我去市里开会,好像是临走那天早上,就听说咱队下猪死了,力哥家猪也死了。最后咋处理?查出死因了?听说因为这死猪,沟里都快闹破天了。难道真是因为那只老母猪死,惹得沟里不安生?”

良爷说:“这回的又一波吵闹,是因为咱队下猪死引起的。前一波吵,是因为县上要求各队都得养老母猪这事儿闹的嘛。”

孙泉源说:“前头吵架那事儿我知道。有人说尹冬梅她妈金银环,为了抢得这喂猪的好差事儿,给队长大中送了一双呢绒袜子。这事儿不知道是谁走了消息,也不知道啥原因,就在咱沟里传开了。队长大中家妹子听说以后不高兴,暗地里给别人说过对尹冬梅她妈不满意的话。有人就把这话捎给了尹冬梅。尹冬梅到家,把这话又跟她妈金银环说了。金银环站在里沟的半坡上,吆喝拉呱着骂:‘哪个*能人说闲话,竟敢在姑奶奶的头上拉屎撒尿,你也太欺负人了!’就这一声,沟里乱套了。出来参乎骂的不是三两家,那也热闹得有些过头了。其实不是一个人就能把咱沟里水搅浑,那是咱沟里水本来就浑。水浑这事儿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只怕这事儿有根源。”

良爷说:“沟里水再浑,原先也不是这样。现在整天吵,整天打,把人闹腾得都跟疯了一样,谁能受得了?天天吵,天天打,这闹得日子都没法过。社员们天天打架,生产都搞不成,都说是大中当队长,一碗水没端平,是因为他办事不公平,把咱沟给弄乱的。这也真不是白说。没风不起浪,这也有点那音影儿。”

孙泉源说:“听说原先队下很团结,生产搞得也很好。大中当上队长队下才乱的。真要是这样,无论你大中咋说,你大中毕竟是生产队长,啥事都是你当队长拍板的,造成队下混乱的局面,你当队长的责任脱不掉。他应该先检讨自己,再说处理队下的问题,要不社员不服气。”

良爷说:“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个理。那不是大队书记吉阳有病了嘛。要是他没病,这事儿或许还能早些处理。他这一有病,这事儿只怕还要拖下去。吉阳一有病,甄红握实权,他只怕还顾不上管这事儿。要想让他管这事儿,只怕还需要些时日。大队也乱,咱们也都看得见。”

说着已进了供销社商店。那么大的供销社商店,只有两口锅,在地上放着,跟农具呀什么杂东西放在一起。孙泉源到跟前,对那服务员说:“我们分家了,看好商店就来了锅。我对这东西不懂得,让贫下中农给挑一口锅。”

服务员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小伙,看去很热情,说:“这都是我亲手挑出来的,不用挑也都是好的。都是公家事儿,谁愿意弄个有毛病的东西回来再反手退货呢。你放心吧,上边只给了这两口锅,想多要一口也不可能的。没问题,不用挑:这都是进货时,我亲手挑出来的。”

良爷到跟去,拿起一口锅,对着门口的亮光处看一看,又敲几敲;又掂起那口锅看看。看着真没啥毛病,这才说:“那我们掂回去,有毛病,有沙眼儿,再来换行吗?”

服务员笑说:“行、行、行,咋能不行呢。你想想,这是公家生意,公家是不骗人的。真要有沙眼,只管掂来就行了。绝对给换新的。”

良爷掏了钱,捏起地下皱巴巴的小半张旧报纸,垫起锅耳朵,掂起来,孙泉源跟在他后边,跟服务员打个招呼,一块儿走了。到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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