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的喧闹似乎都不能侵入这几人之中的异常冷静。
揽光眼中的冷意越来越重,她看向林沉衍的目光已经全然不是方才平淡,仿佛是昨夜的一场风雨早就钻入到了她的眼中,在这一刻要重新掀起一场惊涛骇浪。她森然笑起,似乎实在回应着车上那人的笑一样。
林沉衍……居然在此处!
他在此处,居然还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揽光长睫微垂着,末端似乎还带着水汽,只是投射到她眼睛下方的乌青叫她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不可亲近的冷淡和压抑。
林沉衍之前视线都在她身上,又如何会不明白这人方才是看见了什么才变化了脸色。他顺着那道目光看下去,将那微有湿意的袖子朝着里头掩了掩。他这反番动作做得光明正大,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没有半点遮掩。他里头衣裳是藏青色的,一块水渍在上,尤其显得十分明显。
怨不得,揽光只一眼就看见了。
他嘴角笑意不减,再抬起头来望着揽光的时候更是多了一份亲厚熟稔,丝毫不避讳揽光的质疑和惊怒。“夫人……”又是这样一声,他将这两个字喊得清清楚楚,清悦动听之中又带着丝丝缕缕的柔情。
萧淮正站在揽光的身边,哪里能看不清楚这人正是本当奉旨在得行宫养病的驸马林沉衍?夫人二字,可算是真真切切的扎入了他的心头。萧淮不自觉拧了拧眉头,戾气渐现,甫一张口就叫人觉得夹枪带棍,“你怎么在这?”
骏马不耐烦的在原地踏步,带着车子都微微晃动了一下,车帘子下显得林沉衍的那张脸又半遮半掩了起来。
萧淮虽然也是容貌端正,但绝不和林沉衍有半分类似。在人看来,萧淮带着一股不能被污秽玷污,不能被强权折服的浩然正气。他星眉朗目,理当是正直刚烈。而林沉衍却不然,他相貌极致,张扬起来带着妖气,若是低敛着又带着叫人觉得沉静,偏偏没有萧淮所带着那股宁折不弯的清高。
“自然是……追随夫人而来。”林沉衍徐徐说道,望向萧淮的眼中又不觉多了几分……锋芒。说完,他又好像是仍未恶病缠身一样,低着头用拳头抵在唇上咳了几声。这样的雅致从容的动作,不得不让人侧目。
与萧淮同行的几人不明所以,经过昨夜,他们心中都已经明了同萧大人和宁邺候府千金同行的这神秘女子身份不低。可眼下见车中男子口口声声喊夫人,却又是惊奇了起来。他们只见揽光并未盘了妇人的发髻,不知这人到底是谁的夫君。
但宁松却是清楚得很,她原本紧随在后面,“姐姐。”她上前一步,有些无措的喊了一声。
停顿了一会,揽光心思较之之前已经是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反而是语调柔软的回道:“你怎么在此?”
虽然是和萧淮问的同一个问题,但语调和口气却是完全不同。这样的态度又是叫萧淮面色瞬息变化了起来,宛如再不想听见其他的话也不想看见这二人,他别过脸将头看向了不远处。眉峰紧紧的隆起,他的郁结似乎都表现在了脸上。
林沉衍微有惊讶,但这惊讶也紧紧是一瞬的功夫就已经是消失得干净。宛如,他和她根本就不存在之前的嫌隙和厌弃。只好像是普通的一对夫妻,从来都感情甚笃。
他在这时候也没有说丝毫的话,眼底愈加是散发着股款款深情。他竟然是亲自倾过身去掀开了帘子,向着揽光伸出了手。
“姐……”宁松才从口中说出了一个字,揽光就已经是身形微动,将手搁在了林沉衍的手掌上。
将要上了那马车之时,她才又微微侧头对着后头的人道:“还是如之前那样。”这话算是给了萧淮一个交代。但是他又哪里需要这样的交代,心中发狠,但脸上却不肯再轻易显露出一点迹象来。
宁松见那马车渐行渐远,才将胶粘在上头的视线收了回来。她挨在萧淮的身边,却见他紧抿着双唇,心中无端冒出了一个伤心的念头。淮哥,恐怕并没有多喜欢自己。
但随即的,她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几乎是要掐醒自己不得再去想这个荒唐可怕的想法。可正是这么短短的一瞬,她之前还有着担忧,现在就又多添了几分艳羡。当日林沉衍是个什么样的品行,京都无人不知,可如今这样不堪的人却是追着揽光姐姐而来。或许……这就是到了情至深处了。再想方才林沉衍的做派,又哪里是像当日的传闻中纨绔子弟?
揽光姐姐……亲自挑选的驸马果然不是外人传闻的这样不堪。
宁松又深深看了自己身边人一眼,总是觉得到少了什么东西,但又不能说得彻底。
马车徐徐而动,即便是白猊丘的官道也常年有风沙遮盖,车子行在这样的砂石路上,并不平稳。索性好在行得缓,车中左右摇晃得并不剧烈,反倒是像在水波上轻轻的摇曳。
揽光单手撑着侧脸,两人缄默不语,更加是生出了一股昏昏欲睡的沉闷来。不多时,她的确睡着了,但睡得及其浅,不过车马刚停,就已经是半张开了的双眼。茶色的眼眸中好像还带着一股迷蒙,比之平常要柔和上很多。
林沉衍也才抬起头,他邪噙着的嘴角,可神情却是寡淡的,“夫人就不怕我下毒手?”
又是一声夫人……
揽光转过头去,盯着他的脸半晌,才木然似的开口道:“我死,你也一样要死。”她声量不高,平平淡淡的开口,但眸子却是发亮。在这漆黑的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