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呵?今天收成不错啊!”
来者背着光,烟囱鼻外翻得弧度很夸张,他居高临下睥睨小丫头,嘴角浮动着志在必得的弧度。
兰铃攥紧手中的碎银子,几乎让人觉得她想将其硬塞进血肉中,她眼神阴鸷身子涨拱如是蓄势待发的弦,一片枯叶飞过,尚未落地之际被急速的身影带起,又再次飞舞了起来,痞子身后的手下们围绕成一个圈,其中一人堵住了兰铃的去路,“想跑?哎呦——”只听哀嚎一声,拦人的手被小丫头咬得鲜血四流,她真真像只黑色的小豹子,用自己不算尖锐的獠牙勇敢的捍卫自己,包围圈露出个漏洞,兰铃很快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妈的!”围猎失败,为首的烟囱鼻啐了口吐沫,而后与手底下人交换了个眼神。
“这丫头可真能跑,一溜烟儿就没影了。”街上车水马龙,来往商贾不断,兰铃是一汪汇入大海的支流,消失得无影无踪。初五一路无言,一瘸一拐满大街找兰铃,闷得红坟兴致缺缺,一会儿看看摊位,一会儿捣鼓人家茶棚的水壶。突然,少年加快了步伐,略显蹒跚地朝着某处而去,红坟在身后大喊:“喂,小跛子,等我!”
“找到丫头了?”红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怀疑初五是装跛的了,这行走速度也太快了吧?自己差点必须小跑着才能追上他,说话间视线一直流连在少年跛瘸的那只腿上。
初五梭巡四周,不动声色摇头:“没有。”
红坟好笑:“那你突然吃了五石散似的……”
“五石散?”明亮的瞳孔中掠过疑惑。
“呃……”怨祖挠挠头,该怎么告诉他这只是个比喻……醉梦坞常年流行这样的药物,一旦吃下去之后便能诱发那些文人士子们源源不断的创作力,仿佛进入了某种太虚仙境似的一个个飘飘欲仙,亢奋异常,虽然看起来是一种灵丹妙药,但无忱明令禁止坞内人食用,一旦发现直接逐出。“是一种能让人兴奋,冲动,持久的药物!”红坟灵光一现,内心为自己精准的概括能力鼓起掌来。
闻言,少年脸上一阵红白交替,紧接着他那碧波荡漾的桃花眸中泛起一丝愠怒:“胡言乱语!”说罢利索转身,留给后者着了火似的背影。初五是个温柔如水的人,但红坟眼中却不啻天渊,他就像个容易炸毛的小猫,偶尔还会坏心眼。
“喂,你等等我!你丫根本就不是跛子吧!你是装的吧!”红坟一边追赶一边不满地嚷嚷,谁知前方少年猝然停驻下来,她便毫无悬念地撞了上去,窘迫地想要道歉却被眼前的画面摄去了注意力。
街道的尽头,是一家棺材铺,小丫头踮着双脚匐在铺子外头与掌柜的交谈着什么,随后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碎银子,郑重地将其交到掌柜手中,后者虽是接下了银两,达成买卖的瞬间便一脸不耐烦地想要送客,也是了,兰铃褴褛衣衫,蓬头垢面,又有哪家生意铺子愿意多留乞丐?晦气。
棺材铺的外头早早地围了一群地痞,他们是方才那群想要欺凌兰铃未果之人,丫头抬起眼帘睨环他们,随后低下头来面无表情往前走。
“兄弟们,上!”
一声令下,地痞们一拥而上,沙包一样的拳头如是狂风暴雨般落在兰铃的身上,“小棺材板,刚刚不是挺横啊!你再横个我看看?”被咬的痞子提脚就是几通狠踹,兰铃确实如他所说,并无方才獠牙肆张的模样,而是一再咬牙忍痛,额顶缓缓流淌着血浆,迷住了她的双眼。
“狗娘养的!不想活了他们!”红坟看得心头一阵窝火,撸起袖子二话不说是便要上前教训这群地痞无赖,。
初五拦住了她,面对她投来的嫉恶如仇的眼神,淡淡道:“我们只是看客。”这是早已发生过的事实,不论心中何多愧疚,不论多想回到过去改变一切,终究徒劳。
万怨之祖愣怔半许,失落地放下手,虚握成拳。
气撒够了,人群便一哄而散,小小的身影如是一摊被人捐弃的老旧物件,匍匐在地一动也不动,微弱的呼吸声证明她尚还活着,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她一点一点从地上爬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嘴角疼得合不拢,哪怕稍微动一动都能通过牵扯面部肌肉动一发连累全身,丫头熟练地给自己查探伤势,动作如是风烛残年的老者,佝偻着腰,慢慢吞吞。
棺材铺的几名送棺壮丁对葛枣村很是熟悉,就连祠堂要拐几处弯,哪里不能磕碰着都悉数于心,兰铃趔趄着上前答谢,却被他们草草推脱,虽然来过很多次,壮丁们依旧不敢多在葛枣村逗留,这里阴气甚重,大白天的寒风歘歘。
小小的祠堂被棺椁堆得活像个义庄,如此循环往复着,用了整整一年,葛枣村最后的小小幸存者,通过乞讨的方式将村里人的尸骨悉数入殓,兰铃本是个婴儿肥的小脸蛋,当初葛枣村初见她,两朵冲天髻说不出的伶俐可爱,而今这番双腮深陷瞳孔枯竭的模样,寻不得曾经的一点灵动,一年风吹日曝的摧残,将小丫头风干成了枯蜡,她早已在奔波中患上了肺痨,加之生活艰苦,又常遭人毒打,也仅仅只是一年,油尽灯枯来的如此简单,再坚韧的顽草,也比不过毫无雨露的沙漠。
兰铃跪拜在神龛前,虔诚又卑微,眼中缀满了欣喜,她像是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序备,凝视神龛鬼将唇角抿开一抹诡谲的笑意,道:“这样……大家就再也不会离开了……”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