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
大礼堂前面的草地上,一个女学生席地而坐,在膝盖上摊开的日记本上奋笔疾书。
西斜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本来抱怨的选修课,现在却上得津津有味,听着先生讲课,似乎能跟着他去到瓷器烧制的年代,看那个时代的风土人情,甚至亲眼看见瓷器的烧制。有时候我好奇,问过先生为什么讲课这么有代入感,他自己也很奇怪,他说他有一个笔记本,上面记录了很多东西,但他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记得。
多有趣的人啊,我想见识一下这个笔记本,但跟先生还没有熟到能看人家笔记的程度,没好意思开口。
找实习找到崩溃,两线作战太痛苦了......”
写完,还在结尾画了一个鬼脸。
放下本子,活动活动身体,看着不远处操场奔跑的学弟学妹们。
正值晚饭时间,也是夏日学校里最热闹的时候,晚课尚未开始,阳光也褪去了白日的狂躁,校园里散步的学生们、老师,还有谈恋爱的情侣,操场上的运动员,都活跃在夕阳中。
想到很快自己就要离开这所学校了,苏笛心里非常不舍。
还记得自己大一刚入学的时候觉得大四是很遥远的事情,谁知弹指一挥间,自己也成了“师太”。
只是大四才遇见喜欢上的课的老师,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想起古瓷鉴赏课的萧老师,苏笛更愿意称呼他为师兄——文学院在读博士,说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届。
他的课,让人如沐春风。
只是再留恋的课程还是要走到尽头,大四下学期已经不允许选课了,要不是偶然间她替学妹来上课应付点名,她也不会发现这一个宝藏课程。
三个月的旁听,也要到了尾声。
明天毕业答辩,之后,就是报社的实习。
一想到答辩,苏笛有些打怵。
一时兴起,选了关于“庄周梦蝶”的文学意蕴研究,却不料这个研究方向如此艰深,让她几度想放弃。
然而又不想半途而废,只好硬着头皮写下去。
抱着侥幸心理,希望答辩的时候老师能网开一面,让她现在还说不上来的东西能够绕开。
睡前接到了李飞的电话,这个在国外留学的发小,按照他的时间应该是早上吧,特意祝自己明天答辩顺利。
挂了电话,照例被室友八卦,“学霸师兄”的故事,苏笛笑笑,心里想的学霸师兄,却是另一个人。
阶梯教室里,第一排坐着几位老师,面沉似水。
同学们心里都打起了鼓。
居然系里面最不客气最毒舌的老师都到了,看来这是系里铁了心要给这批即将走向社会的学生们一点颜色看看,也挫挫继续读研者的锐气。
今天,怕是不好过啊。
尤其是前几个。
按照学号,苏笛居然排在前十,这个位置她非常忐忑,一般前三个老师会比较宽松,而到后面老师烦了,也不会太过计较,但中间这些,却是最容易被尅的。
看到前两个被问得当场下不来台,苏笛紧张得心怦怦直跳。
轮到自己,她走上讲台,尽量让自己平复下心情。
无奈越是紧张,越是出错,老师们问的问题,她都不太确定。
这几日找实习太耗费精力,虽然论文写得还算认真,但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不知道还记得多少。
苏笛懊恼着,虚心听着老师们的批评。
老师们并不因为她的态度好而有丝毫客气,甚至批评得有点狠。
“不要凭空捏造,要多读原着。”
“你这样理解的原文在哪里?有出处吗?”
“这个理论是你自己造出来的?怎么论证的?”
苏笛尴尬地捏着衣角,一时间想不起来老师提问的引文出处。
教室鸦雀无声。
几位老师不耐烦地在下面翻着她的论文,不时瞟一眼台上的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催她下来,随便给个分数换下一个。
即使为了放映关了灯,苏笛也能看见老师不屑的神情和同学们幸灾乐祸的目光。
时间,从来没有这么漫长。
人生中最重要的毕业答辩,难道就这样永远伴随着窘迫,储存在自己的回忆里?
苏笛窘迫得快要哭了。
有光从阶梯教室的后面照进来。
有人打开了教室的门。
人们的目光终于从苏笛脸上转移过去。
毕业答辩不允许迟到,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这个迟到的勇士。
进来的人却全然不顾教室其他人的目光,只是注视着苏笛,沿着阶梯步步向前。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钉在地上,黑色的西裤,黑色的衬衫,衬衫的前几个扣子敞开着,既正式又活泼。
挺拔而修长的身材配上一袭黑色,让他显得更高,刀刻一样的五官充满了严肃,冰蓝色的眸子增添了神秘气质,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压迫感,似乎带着千年的历史扑面而来。
像有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同学们的视线顺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眼神继续尾随着他。
苏笛一向不相信宿命论。
但此刻,看着来的人从那一片光影中步步走来,苏笛只想起《大话西游》里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一种宿命感。
好像冥冥之中,自己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
在她最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