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影再次到访,已是十五日之后。
他忽然踏进这听雨阁令众人惊诧不已。彼时青鸾正与白羽对坐,绣些女红打发长日漫漫。见男子上前拜见时,白羽眼中眸光一闪,青鸾便也不吩咐她下去,只就着竹席倾身道:“你怎么忽然來了。”
“皇上并未命属下停止保护听雨阁,”他单膝而跪,腰间仍是别了紫玉狼牙的匕首,乍一看只觉那股凛然之意与皇宫格格不入,却又与他的气质吻合的无可挑剔,“况且小主有恩于承影,于情于理属下也该來向您问安的。”
“现在于我这听雨阁,人人唯恐避之不及,是你有心。”青鸾一边示意免礼,一边目光沉沉地望向窗外,只觉无限寂寥,“皇上,他终是凉薄之人。”
“皇上日理万机,只是一时无暇。若真不在意小主,属下怎还來得了这里。”
他甚少说这样令人宽心的话,青鸾拿着手帕在眼角轻轻一按,面色却缓和了不少,只转头对着痴站在一旁的白羽道:“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上茶。”
那女子这才恍然一惊,拘了礼便匆匆出了屋子。几乎是那一瞬,承影眼中冷光一闪,一手已呈了厚厚一摞信笺覆于那竹席之下。青鸾会意,亦一把散开宽大的裙福遮住,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是完成了最隐蔽的合作。
“这是朝中势力分布所属,还请小主密切留意后宫各位娘娘与前朝的关节,之后承影自会向您示意下一步。”
青鸾手中一紧,一时间心中似有千般担忧,却只寥寥化作一句:“皇上可好,裕臣王爷也还顺利?”
“前朝不稳,王爷如履薄冰,皇上也是如入险境。一切,只依靠小主您从中斡旋了。”
她面露忧色,余光瞥见承影手臂上隐隐露出的一段崭新的白纱,便知他必定又在哪里遇了险。如今形势之危,竟要倚靠她这一区区女子之力,便足可见那龙椅上端坐之人要忍受着多么大的苦楚。然而强打笑颜,青鸾再度抬首,已是掩盖住了这一隐秘的心思。
说话间,纱帘微动,女子已换了了然的神色道:“谧贵人处我是无力再去了,只劳你多多留意。”
“贵人知小主境况不妙,却不能亲自前來,也托属下向您问好。”
她微微点头,一手轻启茶盖,撇净了白瓷上的沫子,轻呷一口茶便抬了头,凝视白羽疑道:“这绿茶怎么同先前味道不同。”
白羽迅速瞥了男子一眼,低声回道:“是奴婢加了梅子在里面。奴婢记得,少侠最喜这加了梅子的绿茶。”
只说这样一句话,她便已经红了脸颊。青鸾目染笑意,却作不知道:“承影喜欢喝什么样的茶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奴婢曾侍候过少侠养伤,”女子的头几乎垂到了绣花领口前,食指紧紧扣住方帕的一角,反复缠绕。“就是那时记下的。”
然而承影脸上却不见丝毫起伏之色,许是在刀光剑影中浸得久了,习惯隐喜怒于无形,听到白羽这样说,也只是轻放茶盏道:“姑娘有心,承影感激不尽。”复便起身请辞,刀峰似的双眉如凝练而成的天地玄黄,却隐一切于波澜不惊之中。
白羽欲上前相送,然他只是淡淡一抱剑。“姑娘闲暇时,可备了浸过薄荷新叶的水,加入少许蜂蜜,枸杞于其中。待搅碎后,再置青梅密封与瓦内,数日后取來食用,有解暑奇效。”见女子仍是怔怔地,复又开口道:“你家小主畏暑,以此方法想是不至太过难捱。”
青鸾心中暗惊,他也算是有心了。然而这番话说给白羽听,她必少不了一番伤心。果然那女子再度进來时便有些怏怏的,然而青鸾不欲点破,只静静地绣一簇花锦。承影是什么样的人,她总要自己去想透,宫中最不乏痴情女子,然落花有意,也许流水有情才是。旁人多说无益。
日子平淡无奇地过着,那起子拜高踩低的奴才们也终于沒再有什么大的动静。且忌讳着青鸾毕竟是有位分在的,又有承影时而替天子前來探望,她如今患了头疾,想必他们也不敢太过嚣张。
月前承影交到手中的密函如今已一一核对的差不多了,由家族到谱系无一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宫中的女子本是可怜人,然除去在后宫中自相残杀外,还要为政治所累。无论心计多么城府,即使步步为营,天子一声令下一切也便化为泡影了。
然而除此之余,她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势单力薄。商家不可为官为宦,她的家族并不能为她带來半点保障。而自己又不过是庶出之女,只是因了这特殊时期才能恰巧为天子所用。若日后江山稳定,九州归一,她孑然一身又如何同诸妃相争,左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
忽而想起承影曾提及过一位膝下无儿女的朝中重臣,虽一向为皇上所倚重,却并未有任何势力在后宫生根,因此地位亦是巍巍可岌。只是听说此人一向顽固,亦自诩清高,妄图攀附之人往往被怒斥而归,久而久之竟门口罗雀,再无人造访。
青鸾心中暗暗有了计较,却只静候时机。
时逢盛夏,一日过了午后,忽有人匆匆來报,道是从帝都皇城而來。彼时天子正与诸大臣议事,那人便一路直奔御先殿求见。
却道是宫中有一日落了雨,太后清晨起身便乏软无力,不到午时竟高热不退。偏偏宫中医术湛明之人都随行來了行宫,太医院连下了几服药也不能减轻太后苦痛。秦氏何曾是坐以待毙之人,因了苦疾不能相见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