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守靖的整个房间完全不是昨天晚上整理过的整齐样子,而是乱七八糟,许多东西都倾倒在地,甚至连床上的帐子也被利器斩断了一角,斜斜塌下,和明守靖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一起混做一堆,看着糟乱不堪。
将整个宅子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儿子,又打量屋内是这般光景,老夫人不禁彻底慌了手脚。这次她可不再像是昨天那样,只是嘴上说说,而是马上就着人去报官,又去找了平日与明守靖交好的官员,指望能得到一点帮助。
明守靖平日所交的朋友里,总算还有一两个重情重义之人,知道他落魄也不避嫌,听说出了事都派得力家洱来帮忙。但将官府的人请来后,看了半晌只说似乎有人在房内动过手,其他便再找不到什么线索。这一下子,任凭老夫人如何不甘心,最后也只得无可奈何地先去打理家事,等待官府继续追查。
而这个时候,帝京内稍有名气的茶坊酒肆,均已传开了明守靖利用权势中饱私囊,肆意安插亲信,惹得龙颜大怒,被革职问罪之后又失踪的消息。帝京已有许多年不曾出过这样的大事,一时间各种揣测都有,有说明守靖畏罪潜逃的,有说他被仇家掳走的,种种议论不一而足。
虽然明守靖失踪了,但和他相关的事情却仍要进行。官府依旧时不时过来调查明家下人因误食毒菌而死的那桩大案,说那日分明只答应了明守靖暂将尸体运往义庄,却未允许他立即下葬,为何次日那三十多具尸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去向不明?加上事发后忤作拿到的所谓毒菌残汤,经过仔细鉴别检验,发现它的毒性虽然剧烈,却并不迅速,中毒后少说也得两三日才会咽气,但何以明家的下人不出一个时辰就死了?种种蹊跷,教人十分费解,可见其中必有内情。
老夫人并不知道白文启暗示授意的事儿,只隐隐猜测是儿子暗中下了毒,想将知道真相的下人们灭口。既猜出是明守靖所为,又还仰仗着官府找人,她便一口咬定说自己一介无知老妇,这些事情根本毫不知情。若被问得急了,便淌眼抹泪地大哭大嚷,数落官府办事不力,眼睁睁放着个大活人失踪也找不到,反而来刁难自己。她这般倚老卖老,况且又不是有嫌疑的主犯,官府也不好拿她如何。又因明守靖于中毒案干系深甚,官差们在追查他的下落时反而格外卖力。可惜无论如何搜寻查找,仍然是一无所获。
不过,老夫人虽然暂时稳住了官府,另外一件事她却是毫无办法。明家的宅子本是比着朝廷官员的例制来建造的,现下明守靖既然失了官,明家又再无别的官员可支撑门面,他们便需得立即从宅子搬离,否则便是违制。
因为前儿才无故丢失了许多钱财,又遭了那一场下人哄抢,明府的家底已是十去七八。老夫人本待还说先将宅子卖了再搬,但这种高官才有资格住的房子本就难出手,加上阖京皆知他家是在仕途上倒了霉的,品级够格住这种规制大宅子的人都讲究风水命数,犯不着去触这个霉头,所以托人将消息传出数日后,竟是无人问津。当再一次被承办此事的官吏催促说如不搬出便要治罪时,纵然老夫人再如何不情愿,也只好先拿出自己的体己钱来,先另寻了处宅子,把用得着的东西都搬过去,又将丫鬟婆子发卖了大半,只留下几个贴身可靠的。
明家的这些事情,长公主均已差人打听清楚,统统告诉了明华容。又特地安慰她,让她不必担忧,只管安心在宫内住着。长公主知悉内情,加上感激明华容救了自己一命,且又喜爱她那手天下无双技艺与淡泊明睿的个性,不忍心她被明守靖牵连,毁了一生,所以在这明家风雨飘摇的当口对她非常维护。
对于长公主的体贴,明华容自是感谢。不过,她之所以答应入宫,却并非全然为了避开明家的纷乱,而是另有目的。
这日,见平时负责告诉她外头事情的宫女又过来了,明华容连忙将她请进来。那宫女对她福了一福,微笑道:“明秀,今儿算是好消息吧:贵府的老太太已在新居安顿下来,瞧那光景,一时也短不了用度,且身边也有人伺候着。明秀大可放心,不必太过担忧了。”
闻言,明华容也报以一笑,眼中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锦衣玉食和吃饱穿暖之间的区别比绫罗和粗麻的差异更大。老夫人本可为大儿子主持公道,但却因贪慕荣华,为了享福,选择了维护小儿子,将大儿子的冤屈隐瞒下来。可惜的是,她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打回平民,重新开始操劳忙碌的命运。也不知她现在心情如何,是否后悔。
不过,这些小事她也无暇追究,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向那宫女道谢之后,明华容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姐姐,我昨儿看到有公公来丈量殿内的纱窗尺寸,又数了帐幔的数目,难道是要换新的了么?下次他们再过来时,我是否要先避开?”
那宫女笑答道:“他们是尚宝司的人,依照旧例,每隔三年,但凡有主子的宫殿都要将物件大换一次。不过,他们可没那么快,现在不过是先过来点个数儿,回头还要整理了数目呈报上去。等采买了合用的东西回来,少说也是四五个月后的事情了。等到那时,奴婢们自会事先禀报,明秀且不必担心。”
尚宝司虽然名为尚宝,但管的却是宫内各殿的日用物件,皆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这一点,明华容其实知道得比这宫女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