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知道明独秀是当家夫人的大女儿,外公又是丞相,娶了她对自己儿子将来的仕途无疑是一大臂膀。待上席之后,众位夫人都不住地向明独秀问话儿。明独秀虽心知肚明自己只是陪客,今日之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总不能明说出来,便只有陪笑一一答应。
在一片赞扬白氏教导有方,养出女儿如花似玉又知书答礼,爽利大方的声音中,独有王夫人坐在明华容旁边,拉着她的手问个不住,从多大年纪可曾上学,又问到平日喜欢做些什么。
明华容自觉相比娘家有靠山,自身条件也是一等一的明独秀,自己实在是不占什么优势,当下不禁有些奇怪。察觉到她的疑惑,王夫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一般的秀们见了汹多少都有些惊慌,唯有你独独不怕它,所以我一时好奇,多问了几句,你可别嫌我多嘴。”
——原来是因为爱屋及乌啊,这位王夫人还真是把她那海东青当心肝宝贝一样疼。明华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便说道:“夫人多虑了,您是客人,华容怎么会有不敬的念头呢。我不怕它,是因为知道这种鹰鸟虽然凶悍,但只对有危险的东西发动攻击。华容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拿什么凶器,笃定它不会伤害我,自然就不害怕了。”
听她娓娓说完,王夫人眼中一片叹服之色:“说是这么说,但事到临头,真能临危不乱的人又有几个呢?看来你年纪虽小,可不但兰心蕙质,这份沉着镇定更是少有人及呢。”
这时,旁边一个入席后始终没有开过口的团脸矮个儿夫人忽然问道:“明大秀,你是刚回帝京的吧?之前从未听白夫人提过你。”
这是要刁难她么?明华容目光微冷,刚要回答,一旁的白氏却抢先说道:“莫夫人,华容之前身子不好,帝京冬天太冷,夏天太热,不适宜养病,我们老爷便忍痛将她送去了别庄。待如今大好了,便赶紧接回来了。”
莫夫人沉吟片刻,又附在白氏耳边低声问道:“恕我冒昧,刚才我听了大秀的年纪,似乎是在您入府那年……”
她声音虽然低,但明华容就坐在她旁边,岂有听不见的。当下听到这近乎无礼的直言相问,问的又是白氏最忌讳的事儿,便以为白氏必定要落冷脸给人家看了。不想,白氏却直爽地答道:“莫夫人,华容是我家老爷的原配生的嫡长女儿呢。这孩子可怜见的,打小养在外面,也没个人疼爱。”
听到她的回答,莫夫人再度点头,沉吟不语。明华容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然警觉起来:身为续弦之事,一直是白氏的心头大恨,前世赴宴时曾有位官家夫人当面提了一句,她便胡乱寻了由头对那人大加斥责,直闹得搅散了主人家一趁宴才肯作罢。今天为何竟这般爽快地自动提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为妖。明华容正暗自警惕间,旁边的莫夫人突然也同她说起话儿来。她一边答,一边悄悄去看白氏神情,只见对方亦正隐秘地打量着这边,见她与莫夫人相谈正欢,唇角更是微微翘起,露出一个满是得意的笑容。
见状,明华容更加笃定白氏必定在盘算什么,只是一时却摸不着头绪。她正暗中思索之际,忽然注意到莫夫人一口官话中略带了些北方口音,蓦地便想起前世听过的一桩事情来,刹那之间,心中明澈。
前世她是入春之后才来的帝京,当时第一次去别家府上赴宴做客,下了席游园闲逛时,她不慎与明独秀等人走散了,在花园中张望寻找时,无意间听到旁边几个贵妇在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件事。
说的却是镇北将军赵家的小儿子,常年随父驻守边关,去年年底却突然回京,他娘亲随即张罗着为他订下一门亲事,并急急约定了开春就迎娶新妇过门。当时只说是赵家小少爷年岁已大,又经年累月的不在家,他娘抱孙心切,虽然有些急迫,却也是人之常情。
不想等到开春那姑娘嫁去赵家后,没多久就传出消息来,原来赵小少爷在边关时因为一次意外下体受了伤,已经是不能人道,早就是个废人了。
消息传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何赵家急急忙忙地要娶亲,原来是怕消息传扬出去后儿子再讨不到媳妇。只是赵家虽然精挑细选,找了户已然衰颓破落的人家,选的姑娘又是性格温吞如一团软面任人拿捏的老实人,但却没想到这姑娘有个凶悍的表哥。
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家人吃定了哑巴亏,那无辜的倒霉姑娘更是要守一辈子活寡时,这个表哥当街跪到京兆尹的轿前,当着满街百姓的面拦轿控告赵家在定亲前隐瞒实情,花言巧语将人骗去守活寡。京兆尹怕得罪赵府,不受其状,反而威吓要告他诬蔑之罪,将他拿下狱带枷关上一年。
那个表哥见告状不成,一发狠索性出了损招,将赵家的事编了段子托人在各个酒楼茶馆说道。闺房夫妻之事,历来有大把的人喜欢听,何况主角又是高高在上的将军。不出一个月,昭庆四州都传开了镇北赵将军的小儿子不能人道,还骗人成亲的缺德事儿。又更衍生出许多流言,譬如赵小少爷其实是个天阉,受伤云云只是块遮羞布。更有些青楼女子因为声称赵小少爷刚回帝京时找她们试过,因之名声大振,客似云来。
这番闹腾下来,赵府的名声已败了个精光。赵家本说趁小儿子受伤的事儿没传出去前,娶个门第低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