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华容淡淡说完便要转身离开。杨大德听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再想到昨天王氏受伤后,顾老三的那份殷勤劲儿,越想越觉得富贵确实不像自己,不免起了三分疑心,但疼爱多年的儿子竟然是别人的种,换谁也无法马上接受。见明华容抽身要走,想也不想便叫道:“你说清楚,你怎么知道富贵不是我儿子?”
情急之下,他忘了压低声音。一时间,虽是人人自危,哭个不休,但听到这番话还是都愣住了。
没有一个男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何况这事儿之前一点影子也没有。他们不知杨大德唱的又是哪一出,不禁都回头盯着他看个不住。
杨大德本有心病,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闪烁奇特,似是嘲讽,又好像是怜悯,怎么看都是在嘲笑他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他不禁怒火冲天,又气又恨,不及细思便一迭声地嚷着要严惩富贵和王氏,气急败坏道:“李爷,富贵险些害死少爷的爱马,若是轻易放过,日后您定会被少爷追究重罚!李爷,您可不能被他拖累了前程啊9有他娘平时私下就对少爷诋毁不断,对大秀更是朝打暮骂;贵这么做肯定是他娘指使的!您一定要追查到底啊!”
“挨了鞭子还不老实,住口!”
有个家丁嫌吵,往杨大德伤口上踹了一脚,令他生生疼昏过去。李管家被杨大德的反覆无常气得脸色铁青:“他既这么说,我就成全了他——把王氏和他那小崽子拖过来,鞭笞三十!这才算做一家人!”
明华容看了一眼呼天抢地的王氏和富贵,眼中浮出一抹讥讽。前世自己被接走时,王氏为了洗脱干系,花言巧语编派了一堆她挑衣拣食不肯吃饭,所以才瘦小不堪;天性顽劣四处撒野,所以才摔得满身伤痕的谎言。如今,轮到她尝一尝被谎言构陷得百口莫辩的滋味了!
整桩事件看似意外,其实是她巧妙利用各人性格,稍加牵引,将所有事情引向她预期的方向。
昨晚她便悄悄将掺了能让畜牲狂躁的药材根茎的葱油饼放入食槽,又故意在富贵面前夸赞少爷的马匹定然神骏非凡,勾起他的好奇心。当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际,她又暗示富贵是王氏与人私通而生,让素性疑心病重的杨大德亲手将老婆孩子推上绝路。
打骂她最多的虽然是王氏,但没有制止的杨大德也是帮凶,更遑论恶作剧不断,给她带来终身伤痛的富贵。这一家三口,谁也别想独善其身!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否则哪里还有公平可言?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便是自己最大的仇人。因为这一番动作,自己比前世提前大半年回到帝京,也不知随后的一切,会发生怎样的变动。
想到入京后即将面对的一切,明华容眼神越发森寒,嘴角却慢慢勾起,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折腾半日,李管家将喊冤喊得最凶的十几个人重重杖责之后灌下哑药,又连夜叫来人牙子发卖。次日留下几名心腹看守已经没剩几个人的庄子,命人将杨大德一家捆起塞进马车,便带上明华容一道回帝京了。
事出仓促,一路便安排得甚是简陋。李管家只能腾出一张原本拉着药材的马车给明华容乘坐,又因为此行未带丫鬟,便在庄子上挑了个新来的老实丫头,以便路上侍候她。
明华容对这些身外事并不在意,但她看到那面容清秀干净的丫鬟时,却吃了一惊:这不是前世对自己忠心耿耿,后来因被她那负心郎君陈江瀚的哥哥看中,她迫不得已,忍痛挥泪将之送给对方做妾的丫鬟青玉么。
记得前世的时候,和她同岁的青玉也是在这年被卖到庄子,对她这个落难秀十分同情,在她被欺负时默默帮她分担活计,两人可谓患难之交。后来当她被接回帝京时,就只带了青玉一个。此后青玉一直对她忠心耿耿,随侍左右,直到被那个陈家色鬼看中……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机缘,就算有些事情和从前不同,但她依旧会遇见那些重要的人。
再见到这个被自己辜负了的丫鬟,即便如今的明华容已心硬如铁,也依旧打从心底地高兴。因怕一时激动漏了端倪,明华容索性一言不发,只淡淡吩咐青玉随她上车坐着。但她心中却在暗暗发誓,这辈子除非是青玉相中的人,否则任谁威胁,她都不会再重蹈当年覆辙。
而青玉因为是刚进庄子,昨天那出事便没牵连到她。起初她还担心明华容会因常年被人欺负,而连带着恨上庄子上所有的下人,百般折磨于她。但相处半日下来,她见明华容虽然甚少言语,但举止娴雅,目光沉静,全然的大家秀作派,根本没有她担心的狭隘记仇,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又因为同情明华容的遭遇和暗自倾慕她的气派,服侍得更加尽心尽力。
从庄子到帝京不过四天多路程,一行人赶了三天路,这日眼见是最后一天了,不想早上出门刚一个多时辰,便被阻在了山脚下一处断桥边。
这座木制的吊桥是他们通往帝京的必经之路,不知怎的,这头的绳索竟然断了一边,另一边虽然未断,但桥已经是晃晃悠悠,只容没拿行李的人通过。像他们这样车马辎重,根本过不去。
又遇上一遭烦心事,李管家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指挥人找出备用的绳索,重新搓捆后将桥绳系起。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完不了工,明华容在马车里待得气闷,便下车往山上走去。青玉见状,连忙跟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