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柒夜,是个女侠。柒夜这个名字是我师父陌上桑取的。我有个师兄叫fēng_liú谷,还有个师弟叫做玖夜。行走江湖时,我更喜欢别人叫我女侠。因为女侠不留名,名字这东西,麻烦得很。但说实话,我行走过的江湖也不过是金陵城这块芝麻大小的地方。而我去过最好玩的地方是金陵城里的十里穿巷。
金陵城不大,可以歇脚的地方也不少。但十里穿巷跟一般的客栈和酒馆不一样。它是个能包容万象的地方。打个比方,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名声显赫的白道首领和臭名昭著的黑道魔头共饮一坛酒,可以看到官宦、商人和小乞儿同桌吃饭。养在深闺里的小姐闷久了偷跑出来可以在这里唱曲抚琴,当然卖艺不卖身。十里穿巷不武斗,达官贵人们穿着便衣来这里喝酒,逃忙的囚徒来这里面避难。过路的衙役、捕头、镖师、杀手、赤脚郎中、布袋和尚常来店里讨杯茶水,还有那些极其fēng_liú的男侠女侠们、眼藏韵事的美人名伶们、易容伪装的各路大盗们都喜欢来这里落脚。在十里穿巷,所有的消息都明码标价,只要你有银子,就可以打听到任何消息。杀人也是。能上十里穿巷杀手榜上的杀手都不凡,但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就能请动他们。
不管江湖怎么乱,十里穿巷里没有杀戮,不分黑白,只谈买卖。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一条明规。
江湖上的很多事都是梦云生告诉我的。我有两个嗜好,一是喝酒,二是听人说书。全天下最好喝的酒是十里穿巷的虫二酒,而说书最好听的人是十里穿巷的金陵梦云生。
八岁那年我瞒着师父偷跟着师兄来十里穿巷喝酒。那个时候的梦云生一袭青衣,乌黑的长发散落至腰间,剑眉如画。他擒着一起笑,扬起手里的百折扇,向诸位看客诉说着那些坊间传闻江湖恩怨或是宫廷野史。说到精彩纷呈之处,无一例外地会垂下折扇闭口,那狂草写的“大梦一生”四个字被收进百折扇。梦云生说,若还想听下回分解,需拿虫二酒来打赏。
通常一个故事下来,梦云生的桌前放满了酒坛子。而我跟师兄两人全身上下所有的银子加起来才买到半壶虫二酒。这半壶虫二酒还得“你一口我一口”地两个人分着喝,你争我抢的过程中不免又漏下珍贵的几滴。就当我在默默心疼洒在桌子上的虫二酒时,一坛子酒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我和师兄跟前。梦云生“哗”地一下打开扇子,笑吟吟地说:“常瞧见你俩来听我说书,结识个朋友,这坛酒算我请你们。”
如今十年过去了,我依然会来听梦云生说书,还爱找他一起喝虫二酒。十年后,我也到了醉酒思情的年纪,酒喝得多了慢慢地也就知道了化入愁肠的滋味。而十年后的梦云生依旧一袭青衣,手握折扇,模样一如当年,不差分厘。
当年从闺阁里跑出来听他说书的姑娘们,现在早已嫁作人妇,携儿带女地来十里穿堂看他的时候,依然脸颊带红,眼色含羞。梦云生长长的青袖一挥,扬起手中的百折扇,立于桌前。店家眼尖,送上一壶虫二酒。那些吃酒谈天的过客就围过来,有人问道:“金陵书生,今儿个要讲什么?”
“别急,”梦云生仰头干尽那壶虫二酒,“今日我来讲个金陵嫣家的故事。”
众人嘘声。刚才那个赤眼虬髯的大汉道:“一个粉红世家的故事有什么好听的!倒不如再跟俺们讲讲豪侠荣月。”无尽云霄
人群里发出一阵嗤笑,那虬髯大汉倒也不以为意,反哼哼道:“书生,你继续说下去。”
梦云生说,金陵城里有谁不想娶嫣语鸾呢?第一个出动的就是盐商朱家。
朱家独子朱罗生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他心里觊觎的东西必定强取豪夺。嫣老爷宣布消息后的第二日,朱家父子二人便登门拜访。红顶金丝的锦绣轿,浩浩汤汤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跟着穿得花里胡哨的媒婆,一众家丁抬着数十箱什物,这阵仗说去嫣家迎亲也不为过。锦缎苏绣的帛盒一打开,五对玲珑十色的琉璃杯,朱老板笑眯眯地对嫣老爷说:“久慕嫣小姐之名,为我儿罗生提亲。想这五对琉璃杯必有一盏是嫣老板所寻之物。”
嫣老爷不为所动,“金陵人人皆知,这十盏玲珑琉璃杯为朱老板家传之物。嫣某府上失窃的东西怎会在这里面?若不曾寻得夜光杯,朱老板还是请回吧。”
朱老板算盘落空,拂袖离去。
们纷纷骂道,这姓朱的家财万贯,是想用铜臭买这上门姑爷。
梦云生点头,不仅是姓朱的,还有姓贾的,姓王孙的也想。
东门帮的贾武仗着是城主的亲戚搜刮遍了城里的金器银器铺。东门帮人多势众,消息灵通,凡事百姓家中出现有跟夜光杯沾边的物件,必定会被掠夺走呈给贾武。所谓的夜光杯源源不断地被送进嫣家,可惜没有一盏是中的。
王孙家是个在茹香坊里开首饰铺的大户,跟金匠银匠们关系最好。王孙姓打着算盘,计上心头。他买通了嫣家的家丁。家丁跟王孙姓说,他从前远远地见过夜光杯一眼。大概有半尺高,银底金身,雕有镂空花纹,到了夜里会散出神采光芒。照着家丁所说,王孙姓请了最好的金银匠师傅依葫芦画瓢打造了一个,并从西域人手里换了一些晶光粉洒在杯壁上。他故意派人于夜里子时把夜光杯送进嫣府。原以为胜券在握,可不想还没到天亮,夜光杯就原封不动地给还了回来。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