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叫山听闻结拜之意,目光瞬间越过虚水河,穿越水烟苍茫,似飞至毁于炮火的姚家老屋,想那衰草苍苍,新草更发,鸟雀结窝,鼠兔疾跳,蛛丝缠绕的狼藉之所,前时里,却是二人相见之地……
人生不想见,动如参与商。
冥冥中的兄弟情谊,在那一种机缘巧合之下,萌发缘分,经一番枪炮硝烟、焦土鲜血洗礼,共生死,同进退,蓬勃生发,而今热血在胸,跳荡突涌,豪情满怀……
天地有定数,此际正相逢!
“好”陈叫山一掌拍在姚秉儒的手背上,“好兄弟,走”
两个山峰一般的背影,腾腾而去,大步朝前,斜阳正好,二人疾走间,衣衫辉煌,脚下黄烟,团团扑罩,烟尘高升处,万道金箭……
整个太极湾忙碌起来了!
弯弯盘绕的虚水河沸腾起来了!
一座香炉峰,一座摩天岭,南北相望,纳瑞接祥,共沐霞光。
一大群杂役手执扫帚,登上城墙,拒之前城墙已被清扫一番,而今再来,每一个人的眉间,聚结着的欣悦,与之前,全然又不同
两位山峰一般的汉子,似火焰冲天烧的汉子,似陈年酝酿的烈酒一般的汉子,似一流东去绝然不悔的江河长水一般的汉子,而今要结拜,结拜为生死兄弟!
这是崭新的太极湾,迎来改天换地之后,头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
从此后,东南乐州城,西北太极湾,三百里长路,忽如咫尺,不再漫长东南陈叫山,西北姚秉儒,响当当的名字,组合一起,铁铸石垒,便是一个豪迈传说……
草寇蟊贼,棒客土匪,轻贱鼠辈,哪个能比混天王更强?
从此后,听闻陈叫山,听闻姚秉儒,哪个再敢造次?谁人又敢不服?
每一块城砖,每一个垛口,砖缝,城楼翘檐,都要纤尘不染,方对得起这等顶顶重要的大事!
每一挂红灯笼,都要点亮起来,红红光光,亮亮堂堂,方配得上今儿这般的喜庆氛围!
厨房里亦是热火朝天,此等喜庆大事,厨夫们使出看家本事,要做出“八盆八盘八大碗”的顶级“八仙桌标筵”,人手不够,各处的兵勇、乡亲,便赶来帮忙!
灶膛里干柴“噼啪”旺烧,火舌倒吐出来,舔着灶口,灶上一层层蒸笼叠放如山。拉风箱的兄弟,索性脱了上衣,露出一身腱子肉,黑油放亮,吼喊着风箱号子,嘿呼嘿哈地扯动风箱,火苗跳跃,映红了亮亮的汗珠……
厨房的空地上,几位汉子,抡起大板斧,脚蹬住一根根粗木,你一斧劈下,我斧把扬起,“咔嚓啪啪……”,木屑乱飞,树皮炸裂……
十多个年轻女孩儿们,端了一盆盆水,人人手里拿了抹布,将一张张木椅、一条条板凳、方凳,一溜儿排开,正着擦,反着擦,连椅背雕花处最细微的缝隙里,也绝不留一丝儿灰尘,直擦得椅凳,若玉琢脂凝,晶光熠熠……
主城正当中,众人搭起一座祭台,高五尺,宽三尺,长一丈,木板拼接,严丝合缝,顶盖搭上一转红布,于四角挽出四朵红花。六罐从滴水岩白龙洞取来的湫水,被摆在祭台之上,一字儿排开,每一个陶罐罐顶,皆以红布方巾,斜斜蒙上,红线扎紧。青铜盘龙香炉,鎏金曲螭烛台,布列陶罐之前,香烟袅袅,烛火飘飘……
祭台正前,摆着一张方桌,方桌上摆有一坛酒,一把刀,一叠裱纸,两个大碗,一捆竹筷,毛笔、墨盒……
方桌两侧,安放两排木椅,瘫婆、孟老汉、苏爷、东方木匠,那位曾在虚水河边试探陈叫山的驼背老汉,以及一些年长的长辈,分坐两侧,作为结拜仪式的见证人!
“u”形木架绑扎结实,矗立起来,数十个长条红灯笼,密密实实地悬吊于木架之上,将结拜现场映照得红红亮亮……
十几位擅于奏乐的兵勇乡亲,备好了笛子、唢呐、心、铃铛、铜锣、板胡、铙钹、梆子、竹板,分站于一群长辈们身后,静候吉时……
一大群兄弟,在星空下,站成了一个丛林,端端正正,挺胸昂首,两手背后。个别有伤的兄弟,即便不能站立,坐在椅子上,吊着胳膊,包着头、裹着腿,但热血兄弟一处在,胸膛中澎湃的豪情,肩膀上承载的庄严,全然无异……
兄弟们身后更远处,是成百上千赶来围观的乡亲百姓,没有人愿意错过这见证的时刻……
陈叫山,姚秉儒,跪在方桌前的一张红布上,头贴紧红布,躬身静候……
吉时到
陈叫山与姚秉儒,各伸出一臂,两相搀扶,站立起来,陈叫山在先,姚秉儒在后,先为祭台上的湫水,上香,三拜九叩……
“我陈叫山,山北陈家湾人,今与姚秉儒结为生死兄弟!”
“我姚秉儒,乐州四道湾人,今与陈叫山结为生死兄弟!”
“乱世相逢,情谊愈重,丹心昭日月,此情慰山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一世为兄弟,永劫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共当,刀山火海,披荆斩棘,粉身碎骨,万难不分!匡正扶善,除邪灭恶,社稷证义气,乾坤道永仁,风雨同舟,誓死无悔……”
陈叫山拱手朝前,铿锵有力地说了一遍结拜誓词,姚秉儒亦拱手向前,重复了一遍誓词……
而后,两人从方桌各三一根竹筷,抱拳对视,异口同声,齐声高念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兄兄弟弟,弟弟兄兄,共盟共誓,永不背弃!神灵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