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统领跪在地上,望着满脸是血的万青林,望着傲立若巨峰,面目近于熟悉,又近于一种陌生的狰狞的陈叫山,望着那些被如今之阵仗,威慑得呆若木‘鸡’的万家护卫们,望着几百号目光各异,表情丰富的桂香镇百姓……
此一刹,肖统领全然明白了……
此一刹,肖统领愈加‘迷’惘了……
陈叫山,一个从山北逃荒而来的外乡汉子,孑然一人,身无寸功,卢家夫人竟能打破常规,排除非议,毅然招纳陈叫山进入卢家!
陈叫山岂是庸庸之辈?
从乐州城,至滴水岩白龙‘洞’,漫漫三百里长路,取湫祈雨,这等虚冥之事,陈叫山决绝上路,一行十余人,直杀太极湾!
太极湾依凭天险,‘混’天王雄踞多年,大河滔滔,高墙耸立,城防壁垒,固若金汤,枪炮锐器,无往不胜,生生被陈叫山逐次攻陷,踏平太极湾,击杀‘混’天王……
陈叫山岂是碌碌之辈?
在西京城,陈叫山傲然约战,将日本第一柔道高手岩井恒一郎,当场打死!纵是天葵社的日本人,在秦岭山间设伏,‘欲’一雪前仇!陈叫山仍旧闯了过来……
陈叫山岂是泛泛之辈?
现在,有关陈叫山收购棕丝之动机意图,再明白不过了绝非如陈叫山所说的“你们可仁义,我们也可仁义”,什么“弥补损失”,什么“让桂香镇百姓过个好年”,全是虚言妄话!
这一切,就是为等着我们前来,引君入瓮,等着我们踩雷,等着我们来挑事的,结果,我们还真的来了……
是的,在徐家棕货铺,万少爷开枪‘射’击,陈叫山没有发飙!
在驻防军府,万老爷出言挑衅,陈叫山没有发飙!
在必悦楼,万少爷以代酒为由,讥讽寻衅,陈叫山仍然没有发飙!
这是在给万家人挖坑啊……
之前的那些怨气,全部一摞一摞,一层一层地积攒、垒砌着、发酵着,便是为了等着现在的一次集中爆发吗?
“你们可仁义,我们为什么不可仁义?”这样的问题,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是一个错……
谁都晓得棕垫棕箱不好卖的说法中,存有猫腻,存有机心,存有不可一世、有恃无恐、飞扬跋扈、霸道任‘性’的独断之意。 。可是,万家人自己把自己架高了,架到了仁义无尚的高度上去,现在,怎么能下的来?
万家人自己制造出来的谎言,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还如何能圆这一个大谎?
阻止陈叫山收购棕丝?凭什么阻止人家?
随同陈叫山一起收购棕丝?陈叫山岂会答应?
闹将至如今,便是这样的结果‘欲’要收拾陈叫山,反被陈叫山收拾,‘欲’要教训陈叫山,反被陈叫山教训!
万少爷满脸是血,被陈叫山踩在脚下,动弹不得,万家护卫无人敢动,卢家过来的上百号人,以逸待劳,家伙在手,怒目相向,围观的桂香镇百姓,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奇景……万家人真真是自己跳进了坑里,想爬都爬不上来啊!
“陈队长,陈队长,我……我说不上来,回答不了……”肖统领惟有磕头讨饶,别无二法。
起先本来战战兢兢的徐老二,以及许多桂香镇棕货行的老板们,如今看着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眸子中那点点的疑虑与不安,逐次‘荡’涤挥散了去,心底积压许久的一股股气,在看着那些呆若木‘鸡’,毫无反抗之勇的万家护卫的懦弱之际,仿佛找到了排遣的出口、通道,长长地吁了气,‘唇’角上,眉意间,皆动‘荡’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欣然与心安……
同时里,徐老二与桂香镇的百姓们,也犹然生出一种对陈叫山,对卢家人的莫可名状的敬畏来!
以前,骆帮主率领着卢家船帮的人,来桂香镇收购棕货时,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骆帮主和徐老二时常地开着些玩笑话,戏言虐语中,拍一拍徐老二的后脑勺,抓一把徐老二的‘裤’裆,喝一杯徐家棕货场的热茶,吃一顿徐家棕货场的热饭,一车又一车的棕货,码放齐整,一路黄尘飞扬,便向东而去……
此番陈叫山前来桂香镇,在听到棕垫棕箱不好卖的说法时,逐家逐户地询问,确认,言语恳切,态度和善。一度令很多桂香镇的棕货行老板觉着,骆帮主这一走,卢家换了新人,卢家船帮之前景,令人忧心哩!
陈叫山除了客客气气,问了这家,问那家,毫无办法!
陈叫山连桂香镇的人都咬不动,如何与万家人对抗?
然而啊,真是风云幻变,一切皆为虚妄之象……
陈叫山再来桂香镇,收购棕丝,名正言顺,不伤弓,不伤弦,不直接逗惹万家人,不坏之前的规矩,还可让桂香镇的人手有余钱,过个好年!可是,万家人偏就来了,来了就来了嘛,来得好,要斗要打,要死要活,那都是你们卢家与万家的事儿,我们皆是本本分分的买卖人,有钱的事儿就干,没钱的事儿不干。此一刻,倒乐得个看西洋景的机会,比较比较,看看乐州卢家与梁州万家,到底谁厉害?
谁能想象气气的陈叫山,忽就变得令人不敢相认了!无须赘言多语,一个巴掌便打到了万青林万少爷的脸上,打得万青林懵懵怔怔,眼冒金星!
陈叫山手下的兄弟们,镇定自若,勇威无极,似可以一敌十,硬硬将万家护卫们,镇得毫无反抗之胆,个个呆若木‘鸡’,两‘腿’筛糠,只差‘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