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皇后向小帝姬介绍了他,吩咐道:“你带少谦去御花园转转,今日上元节,花园里点了好些宫外没有的花灯,也叫他看看热闹。”
于是,他拘束地跟着小帝姬去了御花园。
他注视着小帝姬骄傲的背影,有意拉近他们的关系,却因为自幼被父母娇养,而不知如何亲近小姑娘。
正紧张到掌心冒汗时,小帝姬突然转身,指着远处水面上的莲花灯:“看见那个了吗?宫女们说,天黑之后,莲花灯就会慢慢绽放,然后冒出好多好多漂亮的焰火!我可喜欢焰火啦!”
她期待地手舞足蹈,笑容格外灿烂。
他盯着她那颗掉了的门牙,明明是想夸她笑起来真好看,却鬼使神差道:“你笑起来嘴巴就像开了个狗洞。”
嘴巴,开了个狗洞……
小帝姬惊惶失措,急忙抬袖遮掩住嘴巴。
六七岁的小女孩儿,已经懂得何为美丑。
丹凤眼渐渐蓄上两汪泪泡,她口齿伶俐地训斥:“我只是因为换牙,才看起来像狗洞。可是像你这样以下犯上、口无遮拦的人,哪怕门牙俱全,也仍旧是个狗洞!哼!”
她生气地跑走了。
魏少谦呆呆站在原地。
他自幼就是家族里的金疙瘩,可是今日,他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数落!
正错愕时,远处传来轻笑。
沈皇后被宫女们簇拥而来。
“皇后娘娘……”
他怅然若失地行礼。
沈皇后居高临下:“喜欢青阳?”
他瞬间红了脸。
他低头盯着鞋尖,并不敢言语。
沈皇后笑问:“等你长大,把青阳赐给你做妻子,好不好?”
妻子……
这样遥远的词,却令当时年幼的他怦然心动。
那年御花园积雪皑皑,小帝姬红衣如火。
他鼓起勇气,仰起小脸,严肃道:“若能娶青阳为妻,当在上元节时,为她点燃满城盛大焰火,让她高兴欢喜!”
少年时期,他始终爱慕那个红衣少女。
后来他们订婚,他喝得酩酊大醉,激动地跑到易阳宫亲近她。
他到底太过唐突,挨了她一巴掌,又眼睁睁看她跑出宫。
他是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面子上过不去,于是故意跟她的宫女行鱼水之欢,好惹她生气吃醋。
可是她一生气,就干脆离开长安,在外游学三年。
他听说她在游学的途中,与一位少年游侠结伴而行。
他妒忌的辗转难眠!
在街上看见同样身穿红衣的榴花,他干脆把她当做替代品,带回府行专房之宠。
榴花会幻术。
思念萧青阳的每一个夜晚,他都会命令榴花化作萧青阳的容貌,在帐中对她为所欲为,咬着耳朵告诉她,他有多么生气,他有多么吃醋。
然而替代品,终究只是替代品。
那些风花雪月情场潇洒,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终于化作报复的烈焰,把萧青阳和她的情人一起焚烧成灰烬。
宝塔九层。
漫天焰火,纸钱如雪。
红衣郎君,在急速坠落中癫狂大笑。
——我亲手在红帐里洒满花生,莲子,桂圆。
——唢呐声响彻长安,我策马穿过满城繁华,去娶你过门。
——想与你共穿喜服啊。
——想与你拜堂啊。
——萧青阳!!
满城火焰,他坠落成了最鲜艳的那一抹红。
……
星星点点的火蝶,扑簌着落在女子的指尖,逐渐化作灰烬。
榴花红裙猎猎,轻柔地吹去指尖灰。
魏少谦,大约已经死了。
她唇畔噙起一抹嘲讽。
她站在斗兽场的高处,俯瞰向场中那个浴血而战的男人。
城中的混乱爆炸,还没有殃及到这里。
斗兽场座无虚席,纷纷为萧道衍呐喊助威。
他轻松杀死一头雄狮后,面无表情地踏进台后。
她含笑跟上。
台后堆积着无数银票元宝,大管事带着几个小弟,正激动数钱。
萧弈随便找了个地方坐,拿起一碗清水,淡漠地仰头饮尽。
他赤着健硕的上身,肌肤表层的汗渍闪烁着油光,脸颊上还溅了无数鲜红血点。
榴花款款走过去,把香帕递给他:“擦擦脸吧。”
萧弈的视线,从香帕移到她的眉眼:“榴花?”
“道衍哥哥,这么久没见,亏你还记得我。”榴花俯身,亲自为他擦脸,“你明知我的本事,为何不肯收我——”
话未说完,就被萧弈握住腕子。
他的力道足以和雄狮斗殴。
榴花咬牙,只觉腕骨快要碎裂!
萧弈嗤笑:“我看见你,便觉得厌烦。与其让你滚,倒不如直接杀了一劳永逸。”
“你不能杀我。”榴花敛去妩媚轻佻,冷笑着挑起眉峰,“如今长安城一片混乱,魏少谦在城中很多地方都埋了火药,随时可能发生爆炸。我是唯一一个知道埋藏地点的人,萧道衍,你得哄着我。”
萧弈松开她的手。
他拿帕子擦了擦指尖,冷冷道:“长安城与我何干?”
他想守护的从来就不是天下。
榴花轻笑。
她幽幽道:“你暗中和谢阿楼达成一致,联合地方世家,密谋瞒着沈皇后,让西南十郡的军队悄悄行军,剑指长安,我不是不知道。”
萧弈面色如常。
世家把持地方朝政。
如果能收买地方世家,开辟一条从长安到西南边陲的行军路线,那么就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