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前,右相隗状、上将军蒙恬、上郡守韩归、狄道侯李信等边地重臣联名上书君上,言:今胡人已去,当修整边塞,连秦赵燕三国长城以御外敌。
上决:善。
你也曾上书: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
我来问你,胡人之患,是否除矣?”
面对着老者的询问,王尧摇了摇头,回道:“未曾。”
老者嗯了一声?
王尧只好报以苦笑,不怪老者疑惑。实在是因为王尧一部功过本就模糊,按着常理来说,王尧现在应该用坚定的眼神,肯定的语气直言:匈奴之祸,胡人之患已彻底消除。
这对他最为有利,可未曾两字一说出口,就代表王尧本人也否定了自己可能的功绩。
“这里、这里还有!这......”王尧用手在地图外大致的比划了一下继续道:“北方还有无尽的土地,这些我们没有去过的地方,还生活着很多的部落,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些部落大一些的有多少人,小的又有多少人。他们虽不是匈奴人,可总归也是生在草原,长在马背上的胡人。
此战匈奴虽说伤筋动骨已是必然,可毕竟未灭。
匈奴只要出一雄主,对这些零星的部落荡平也好征服也罢,数十年甚至十数年以后,必定去而复返。
我自肤施离开时,已经有不少将校再议论,陛下是否会对东胡行灭族之战。”
老者眼睛看着地图,听到这也只是微微摆了摆手:“此事君上自由决断。”
想要察言观色的王尧,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反馈,眼珠子一转,当即指着地图一角:“此地乃是广牧,末将曾在此驻守......”王尧左移几步,手指停在地图一处继续道:“而此处有一峡谷贯通南北,此处又多有野狼,所以末将将之称为狼山。
此谷北依大山,南有一泽,若再此处依地势修建一塞,莫说驻守万人,只要一善守校尉领一校材官,也如同断匈奴一臂......”
“......匈奴举族皆兵,无论孩童,妇人,人人皆可驭马弯弓,可匈奴并不是人人都有马。我大秦有马政,各处更设有马监,可匈奴人没有。
匈奴骑兵虽可一人双马,王庭狼骑更是可以一人三马,可哪怕这些匈奴单于的亲兵,也做不到三马皆是战马。
末将在山坳之时,麾下有人发现匈奴也善步站,但大多只凭个人勇武,毫无战阵可言。
仗越打越多,匈奴人懂的也就越来越多。
末将以为,若匈奴它日复返,一定不会在与我大秦短兵相接,必会仰仗骑兵之利......
咱们该把长城修到阴山以外,将阴山纳入帝国版图,尽可能的将地形压缩,再压缩。”
王尧像是着魔了一样,越说越多,越说越急,来回在两幅舆图前穿梭,根本不在乎老者是否听进去了。
他只想告诉这玄服老者:蒙恬没有信口开河,更不是想要拥兵自重。匈奴真的会去而复返!匈奴是大患!大患!
老者探出一臂,按在王尧的肩头上。
“我会禀明君上。
巴氏献给君上不少好茶,君上赐了些,与老夫同品。”
“我不渴。”王尧一边说着,肩膀一抖。
嗯?
王尧不仅没有将肩膀上那枯骨一样的几根手指给抖落,更是被老者顺势呃住了颈后。
直到可以数清眼前青铜盏里飘着的茶叶是五片时,王尧浑身还是酥麻的,就像是被电击后的感觉。
“此茶如何?”
“茶香扑鼻,入口微涩,却有回甘,上品。”
老者似乎颇为满意王尧的评价,也微微点头。
将茶盏放下,老者缓缓开口道:“大朝会后,君上要再次东巡。”
“老丈?不对,先生?额......”王尧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老者,一时急的抓耳挠腮。
“想要随行?”
王尧用力点头。
“可行冠礼?”
王尧想不出自己加冠没加冠,与跟秦始皇东巡有什么关系,抓住自己的发髻向上一拽:“现在也可!”
“咳咳......”老者长出一口胸中闷气,再问道:“可曾婚配?”
“......”王尧想了一下还是道:“心有佳人,但未曾......”
“嗯,武安人杰地灵,该是一贤惠女子。”
“末将这便回家写婚书。”
“老夫家中也写得。”
已经起身迈出一步的王尧急忙回身,躬身行礼道:“是。”
老者的毛笔跟蒙恬送给王尧的那支差不多粗细。
见王尧拿笔的手一直轻微抖动,迟迟没有落下,老者一把夺了过来。
王尧傻笑一声,解释道:“指头断了,还没好利索。”
“是老夫来写,还是替你代笔?”
“还是小子,自己想吧......”
“速速讲来!”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王尧刚刚开口之时,老者落笔遒劲有力,可越到后面,无论是笔速还是力度都渐渐慢了下来,等到‘鸳谱’二字跃然于木牍之上时,王尧居然看出了一丝娟秀。
手持木牍,老者没等墨迹干透,又听王尧接着道:“可否帮末将再加一句?”
老者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又将放在案几上的毛笔握在了手中。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