斡罗思策马在漠北草原行进,他的怀中揣着一封重要的书信。
漠北草原近水处有鹭鹚角鹰振翅飞过,远处则跑过羊群骏马,斡罗思甚至还看见了身形矫健的驯鹿,不过它们只是露了一个头,就飞快地消失在广袤的草原中。
一路上他并未遇见多少人,斡罗思猜想自己可能来的不是时候。
果然,在到达晋王府以后,值班的侍卫告诉他,晋王今天带着驻守漠北的群臣,往漠南方向的林子去围猎了。
斡罗思皱紧眉头,追问侍卫他们何时才能回来,侍卫摇头说不清楚,但为斡罗思指明了漠南森林的路,告诉他若是有十万火急的事,就去那里寻找晋王。
斡罗思叹了口气,嗓子因上火而干涩。他勒转马头,纵马向侍卫所指的方向奔去。
靠近漠南地区,草丛中隐藏的水洼让他的骑行并不容易。马跑了几天,重新回到草原的轻松让它的马蹄松懈下来,斡罗思怎么催,它也不似之前一般拼命赶路。
“跑快些,这信必须赶在皇帝回大都前送到。”斡罗思拍了拍马脖子,焦心地望着前路。
几天前,铁失和从大都偷偷潜行而至的锁南碰头,准备联系上都诸王召开秘密会谈。在这之前,他们聚在一起商量,是否要笼络作为皇室嫡亲的晋王也孙铁木儿。
“八思吉思还在时,我们曾聊到过晋王,当时你们还觉得锁南大逆不道,为了这件事呵斥我,可如今呢,如今怎么样?”
锁南脸上的冰冷与不屑对于铁失来说无疑是一种讽刺。他静静地忍受着锁南的恶语,等到锁南将怨气发泄干净后,他才小声说道:
“早知如此,当时就给晋王写一封信,先与他讲明我等希望他代表蒙古诸王与皇帝谈一谈。如今事出仓促,我们怎么劝一位御封的王爷参与这种事情?”
斡罗思想到那天就是自己劝住了铁失,不禁有些脸热。他思忖了一刻,上前说:“铁失大人,让我去漠北送信吧,必要的时刻,我会尽力说服晋王。”
铁失忧伤地看着斡罗思。一向将自己的性命放在首位的铁失如今却没有一丝命运未卜的恐惧,只是感到从心底涌上难以抑制的忧伤。他为大逆不道的事情忙碌,有时又会突然犯懒,什么都不想做,想这样等待惩罚和死亡。在夜晚重新想起这些念头时,他又会被自己吓到,在心里痛苦而毫无目的地祈求,然后强打精神,第二天继续想办法。
这样的生活让他的身体和精神变得脆弱。铁失已无法忍耐。
“行啊,行啊,”铁失无力地重复着,“锁南大人给晋王致信吧,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大人,不必担忧...”
“好了,去吧,”铁失摆着手,他的皱纹垂在眼角颤抖,“劳烦锁南大人了。”
时隔几日再次想起铁失大人那副落魄样子,斡罗思心里还是不大舒服。他夹紧马背,不住地催促着身下的坐骑。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湿地和水洼逐渐减少,斡罗思的行路稍稍轻松了一些。他逐渐能够辨认出道路上的车马痕迹。远远望去,森林茂密的树顶已经可以辨认。
应该是快到了,斡罗思终于舒了口气。
可让他无奈地是,森林看着近走着远。等他真正到达时,天已近暮色。
斡罗思下了马,与守在森林尽头的士兵交谈了一阵,又拿出铁失的签字和锁南的书信证明身份,这才得以知道晋王也孙铁木儿还没有结束围猎。
斡罗思不敢明说来意,只说御史大夫有事要跟晋王商议。士兵半信半疑,让他把马拴在森林入口处。斡罗思交涉了半天也没有说通,只好步行进了林子。
遥远的回音从森林各处传来,围猎的人分散开来,马蹄声带来的震动自地面波及至远方,伴随森林中野物奔逃的脚步,土块树叶被踢走的细碎响动,凶猛的鹰隼震击翅膀的拍打声,箭矢在林中流窜划破空气的声音。
斡罗思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被遮蔽的天空。
他的脑中似乎有什么被拉紧,发出上弦的摩擦声。
不对——
斡罗思缓缓转头,弦上待发的箭羽对准了自己。西边将要落下的太阳再一次被骑马的高大男子遮挡。
“何人在本王的围猎场中闲逛?”那人高喝道。
“御史大夫铁失帐下幕僚,斡罗思。”斡罗思半跪下,向他行礼,“从上都而来,有事求见晋王也孙铁木儿。”
“上都?”那人仰起脸,似在思考,“铁失大人不是陪着皇帝一同待在上都吗?找本王有何事可议?”
斡罗思面前这位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就是奉命镇守漠北的晋王也孙铁木儿。
“有书信在此。”斡罗思低头将怀中的书信掏出,半跪着呈给也孙铁木儿,但他却一勒缰绳,准备离开。
“晋王!”斡罗思焦虑地唤住他,“请过目。”
“既然还没有紧急到让你一见面就冲本王喊出来,那等本王围猎结束后再看也不迟。”也孙铁木儿策马离去。
斡罗思一着急,就追着马磕磕绊绊地跑了起来。他不能让这件事再耽误下去。
但年轻的斡罗思用灵光的脑袋想了很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一直追着也孙铁木儿的马跑了很长一段路,才终于体力不支地靠向身旁的树干。
马蹄声自他的喘息中生出,靠近了斡罗思。
也孙铁木儿翻身下马,来到斡罗思面前。他的眼中带着一丝让斡罗思不快的轻蔑。
他伸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