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上的李润石，面容枯槁，灰白的头发散乱，原本锐利睿智的眼神，也已黯淡无光。
顾长风和席剑吾同时来到，轻声呼唤了许久之后，李润石才逐渐认出了两人。
他吃力地抖动着嘴唇，颤声道：
“是，是两位陛下啊……”
看他手臂撑着病榻，似乎是想坐起，顾长风急忙制止了他：
“李兄！”
“保重身体要紧！”
手指略微搭了一下对方的脉搏，顾长风已经确认：
就像众人诊视过的那样，李润石的生机几乎彻底断绝，就算有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法强行续命了。
八十三岁，在凡人中间，这可以算得上是高寿。
但在修士看来，却只是短短的一瞬。
仙凡之别，犹如天堑鸿沟！
病榻旁边的虞湘和郑希贤二人，扶起了李润石，在他的背后垫上两个靠枕，让他勉强能够坐起。
虽然众人都是小心翼翼，但经过了这番动作，李润石瘦削的脸颊之上，还是泛起了两团潮红。
他勉强微笑道：
“陛，陛下，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
“但在临死之前，还是有些肺腑之言，想要，想要向陛下吐露……”
顾长风心中尽是黯然，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李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你我之间，用不着那么客套。”
李润石闭目休息了许久之后，抬起胳膊，命虞湘和郑希贤退下，然后目视顾长风，说话也似乎变得有了些力气：
“承蒙陛下信任，我以凡人之躯，担任星盟副盟主，管理无数星球上的凡人。”
“我想问陛下一句，等我死后，牧守天下凡人的任务，由谁来承担？”
这个问题，顾长风早就已经想过了很多遍。
星盟虽然执行“仙凡隔”之策，但这么多年的实践早已证明，要想让修士和凡人彻底隔离，是做不到的。
修士与凡人之间的矛盾，也无法彻底杜绝。
所以，当顾长风带领大军出征在外，留守后方的星盟副盟主李润石，就是仙凡之争的仲裁者。
也正是在李润石的努力下，修士与凡人之间的矛盾，没有进一步激化尖锐，为顾长风提供的安定可靠的后方。
甚至在新归附的星球，许多事情不用顾长风费心，李润石都可以解决。
如今李润石的大限将至，天下凡人，需要一个新的代言人。
顾长风自己，也需要一个可靠的内政人才，来帮助自己。
这个人，必须是均天盟认可、星盟修士认可、李润石认可，顾长风也认可才行。
所以，顾长风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人选：
“郑希贤如何？”
李润石重又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地道：
“看来陛下也很清楚，再无任何一名凡人，能够担任星盟的高层了……”
“呵呵！”
“这，这也实属正常啊……”
顾长风不禁默然。
其实当年他任命李润石担任星盟盟主，就已冒了很大的风险，遇到了许多的非议。
甚至直到现在，李润石已充分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可仍旧有许多修士，对凡人执掌大权，感到十分抗拒。
李润石之后，再无任何一个凡人，能够被修士们接纳。
因此，继任的星盟副盟主，必须是拥有均天盟背景的修士才行！
李润石喃喃道：
“郑希贤外柔内刚，极富谋略，原本是个不错的人选……”
“可是，他私心过重，若是没了制约，异日他的亲属弟子，都将因他而窃据高位……”
“陛下英明神武，必能带领星盟，击败北微星域，甚至统一整个昊广星域，也不在话下……”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接连吐出了好几口鲜血，顾长风急忙催动仙力，帮他理顺血气，李润石这才稍微好转：
“外敌消失，就是祸起萧墙之时，仙人、修士，与凡人的矛盾，必将再次激化……”
“陈良、鲁初雪，他们孜孜不倦地，要成为第二个凌云子……”
“陛下一定要小心，屠龙少年，少年……”
他的呼吸声渐渐急促，顾长风立刻制止了他，沉声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成为新的恶龙！”
李润石的眼神中，出现了欣慰的笑意：
“我相信……”
“所以，我推荐，虞湘，接任……”
虞湘？
就是那个一直陪伴在李润石身边，似乎对他颇有情意，但很少说话，更很少彰显存在的洞虚期女修？
顾长风没有和虞湘接触过，但他相信李润石的眼光，更不会连对方最后的一个愿望也不满足。
当下重重点头：
“好！”
“便由虞湘接替你的位置，你的一切安排部署，我都不会轻易更改！”
“你放心！”
李润石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李某，也，也再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哎……”
“天道何以限仙凡？”
“我，我好遗憾，不能跟随陛下，看到修士和凡人间的矛盾，得到彻底化解的那天……”
他呢喃着，重又陷入了昏睡。
这一番交谈，是他在生机彻底断绝之前的回光返照。
顾长风心情沉重，与席剑吾悄悄走出。
天地间此时已陷入了漆黑。
眺望着远方，顾长风默然不语，想起了李润石所经历的波澜壮阔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