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的聒噪是世上最好的活脑药,不知不觉,晨光已经透窗而入。/p
莛荟说得口干,咬住舌头,“霄哥哥,我一打开话匣子就刹不住,你累烦了吧?”/p
邝南霄微笑,“越听精神越好。”/p
“哎呀!我光顾说话,忘了帮你翻身,你都闷出汗了。”/p
她手脚麻利,动作熟练的取了温水布巾,为他擦身换衣,单臂一圈,便将他托起大半。/p
邝南霄目露惊讶,“你现在好大的力气。”/p
莛荟满脸自豪,“我翻墙上树,不是白练的!”/p
邝南霄知道擦身换衣这些事,她已做了无数次,可清醒与昏迷不同,莛荟为他宽衣解带,真是尴尬。/p
莛荟嘻嘻一笑,“能目睹‘霄黯千颜’面红耳赤的,唯小猴子也!霄哥哥,你何必害羞,大户公子哪个没有一群贴身侍婢,端汤送水,伺候沐浴……”/p
“小荟!”/p
莛荟眯起眼睛,“我知道,你不愿将我当婢女,也难以将我当妻子,不如就当我是病坊里的方技,嘿嘿,要是病坊里都是你这样英俊迷人的病患,只怕闺秀小姐们都没心思绣花,全挤去病坊当差了!”/p
她仍然沉浸在喜悦的亢奋里,口无遮拦,没心没肺。/p
邝南霄一百多斤重,怎么搬弄都是体力活儿,她额上冒汗,却高兴得又哼又唱。/p
邝南霄苦笑,“我可算知道什么叫任人摆布了!”/p
莛荟将他服侍停当,挪上轮车,哼哼唱唱的把他推进玉泽堂,五位执坊全都呆住。/p
经历磨难的邝南霄神情清朗,双目焕然生光,没有久卧的恹态,轮车载着失去知觉的身躯,可统领绝顶、号令群雄的气宇隐隐还在。/p
他游离于生死之外的平和心性,是一块不惧岁月的玉石,沙尘磨砺,弥润弥坚。/p
欢歌笑语的推车姑娘是在玉石身畔淙淙畅流的清泉,动静相衬,天合地契。/p
乱世多伤,这美丽快乐的一幕令所有的人一瞬间湿了眼睛。/p
五位执坊齐齐上前,躬身行礼,“恭喜公子苏醒!”/p
范成仙憨笑道:“恭喜二字,不知是否妥贴,公子本来神游太虚,无忧无虑,现在又得跟咱们一起,对着外面乌烟瘴气的烂摊子!”/p
邝南霄笑应:“神游太虚固然清静,可是太孤单了,还是凑在一起好,乱哄哄的热闹。”/p
众人围坐一处,彼此眼中都是压不住的欣慰和感慨。/p
莛荟已将两年来的变故讲了个梗概,几位执坊的叙述更加详尽。/p
宋竺道:“公子,郯军与盛军之争,咱们眼见就要卷入其中,太白虽有宫训,只攘外敌安邦土,不应内乱残手足,可陷足漩涡,无可逃避,一个暴君,一个昏君,必须二者择一。”/p
众人看着邝南霄,这个选择对他而言,与别人不同。/p
邝南霄原本姓华,父亲华远秋曾是中书省右谏议大夫,被广成帝判罪,全家诛连,华家与大盛李氏有灭族血仇,如今广成帝已死,承业帝穷途末路,邝南霄若想复仇,完全可以趁此机会,让李壑子偿父债。/p
王郯登基,如日中天,全国各域归顺近半,剩下的一半几乎都在观望。/p
邝南霄沉默半晌,抬头道:“太白宫三坛离征在外,五坊皆非能武善战之人,想顺应时势,求全自保,途径不止一条,但想在狭缝之中凭心而为,选择却不多。”/p
“顺势而行的话,便恭请郯军入岭,倾五坊所存,任之取用,丝帛粮药皆为身外之物,只要太白宫根基不毁,依靠秦岭的雄山厚水,再长成参天大树,只是数年之功,远远胜于烧山劫掠、砸抢屠杀。郯军剿灭盛军,拿了承业帝的头颅,自会离山而去,邀功请赏,享受西京的荣锦繁华,太白宫苟安一日,便是一日。”/p
众人凝声不语,季隐常打破沉寂,“凭心而为,又该如何?”/p
邝南霄望着白玉屏风上的太祖西征图,一声轻叹,“太白宫以义师起家,随太祖西征抗藩,虽然没有参与太祖争夺天下的内战,却因为与太祖情谊深厚,才能长存至今,坐看太祖江山凋零,实在是扼腕之憾。”/p
“承业帝本性善良,懦弱无能,毫无治国之才,但并非愚昧无救,他若能拿出接纳伏阙上书时的魄力,远离佞臣,启用贤能,开诚纳谏,未尝没有改变颓势的转机。”/p
“王郯暴虐无道,人肉为粮,烧杀拓路,所过之处尽成焦砾。揭竿之士若能终结乱世,做个新朝明君,自然是福,若为百姓谋利而死,亦是英雄,然而王郯借百姓之名,行伤民之事,江山落在这个刽子手手里,不但祸乱难终,还会变成血海肉场,永无安生。”/p
“我思前想后,觉得盛祖基业气数未尽,百姓对曾经的开明盛世感情深久,仍是盼望恢复当年的安定繁华,便是在大厦将倾的泥沼中,盛军也不乏托擎一隅的良才,老将军魏濂,合州刺史于俊,凛王李烮……若能凝集栋梁之力,必可救狂澜、挽倾穹。”/p
“所以想要凭心而为的话,就帮李壑渡过难关。承业帝再孱弱,也是接掌大盛印玺的国君,是四肢所向的心脏,没有心脏,盛军会是一盘无魂的散沙。太白义军助盛军抵御外敌,保护承业帝的御西军是曾和太白宫并肩血战的半家兄弟,怎能坐看他们走投无路?”/p
“广成帝误信贼臣、屠我家族,我心中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