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我以为大伙和我一样，已经厌战厌杀。我害怕伤亡，每个死去的同伴都让我内疚惭愧，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师父苏醒，曙光再现，我以为一切即将还原，终于可以卸去一身负累，所以我归心似箭，拘于宫训，执着不变。”/p
“我现在才明白，一心想逃脱的，只有我自己。利剑出鞘，不免为人所用，既然如此，只能选择一个值得交付的持剑之人，此人不可为了私欲野心，搅弄权谋，不可脚踩万千性命，以枯骨为梯，若能换回世上一片清明，剑锋饮血，亦有所值。”/p
“是李烮说服义军也好，是义军选择李烮也罢，太白之师征程未尽，我也别无可选，只能继续和自己的恐惧相搏。师兄，我心里的懦弱畏缩，也只有向你倾诉而已。”/p
她一番倾吐，略感舒畅，长叹一声，自嘲苦笑，把白衣娃娃拿过来套在手上，举着布偶摆弄，“小九哥，继续陪着崚丫头，给她壮胆，好不好？”/p
白衣娃娃卖乖撒娇，叶桻伫立而视，眼底一热，伸手在布偶的脑门上一弹，把白衣娃娃连同她的手一并按到自己心口，久久未松。/p
墙垛后露出一排脑袋，“我说什么来着，三更之前，必然和好，拿钱拿钱！”岳川沿袭元昇那一套，拉扯悬天营下了注。/p
冯雨堂伸手将几个脑袋按了下去，“闹腾什么，净碍好事！”/p
叶桻脸红松手，落魄站在墙头，咕咕有声，象在发笑。/p
他和林雪崚相近时，落魄罕有不来夹挤的，今天叶桻苦等一日，连落魄也起了同情，破天荒没来搅场。/p
次日清晨，李烮步出军帐，林雪崚率领义军各部立在晨曦之中，沉稳肃整，没有平日的随意。/p
凛军集结在侧，旗帜飘拂，鸦雀无声。/p
林雪崚面向李烮，抱拳上前，“太白义军，愿入定军侯麾下。”/p
既已决定，恢复干练，衣冠俊逸，容色平和。/p
之前的高原闪电战是源于奇袭垯堡城的巧合，义军协从凛王，并非归属，从这一刻起，这些义勇之士才真正成为李烮的利刃。/p
李烮遥望东方，天边的启明星正在绚丽的朝霞中淡去。/p
他登上点将台，伸手远指，“金星太白，晨现东方为启明，暮垂西方为长庚，从今日起，太白义军更名为大盛突军‘启明军’，旌旗战具，盔甲粮马，箭牌号令，皆从众军，十七禁五十四斩，军规无戏。”/p
“突军欲行突袭之利，必须蹈危履险，出奇制胜，神诡绝秘。突军军士不入寻常军册，不受朝廷封邑，默默无闻，艰苦隐忍，非赤胆卓绝、不计功名之士，烮不敢委以此任！”/p
他后撤一步，向启明军一揖到地。/p
林雪崚率部回礼，漫漫征途，只有艰险，而无利禄，青史无名，亦是甘愿。/p
李烮与众人对视，目光之中，身家性命、前途信念，全都交付彼此。/p
“林雪崚，本侯授你‘启明将军’令牌，将军者，仁信、严谨、贤明，以智使勇，何得而不从！雷钧，本侯授你副将军令牌，副将者，果敢勇猛，守规不失，计事精敏。二位举足轻重，不可懈怠。”/p
林雪崚和雷钧接过令牌。李烮又按序分派左右副偏将、左右子将、左右虞侯、左右承局及判官、刑书、军典、军正等职。/p
分派完毕，李烮意犹未尽，朗声道：“统军之人，征战杀敌，保家卫民，踏遍江山，皆为快事，而快中之快，莫过于与忠勇之士同生共死！城中乏酒，本侯以水代酒，与诸君共饮！”/p
承业二年岁末，大盛皇帝李壑割发铭志，颁布罪己诏，分派朝臣到四方宣谕，昭告天下，诏书中历数他身为天子的过失，诚挚恳切，士卒百姓闻之感泣，人心渐拢。/p
次年正月，李烮承天子诏命，向各域发出讨逆檄文，列举王郯杀掠屠城的罪行，邀集天下之力，“汇刀戈，除暴虐，扫蚁聚，复昌平”。败降于王郯的州域官将如肯反正，重归大盛，一概免责无咎。/p
李烮另派朝臣，前往仍有存粮的县镇开仓募军，私贪钱粮者斩首诛族。/p
百姓久闻凛王之名，见军令清晰，执行严明，心生信任，应征从军者源源不绝。/p
檄文一出，诸域耸动，湘赣督治潘云聪率先集结勤王之师，淮南督治吕春祥紧随其后，上表述忠，淮北督治余应雷亦举起讨贼除逆的大旗。/p
山南督治许贯德虽然没有降郯，但他妒才忌能，以权谋私，贪赃舞弊，鱼肉百姓，山南域怨声鼎沸。/p
这些状况，李壑在西京时闻所未闻，到了与山南毗邻的剑南，许贯德的种种恶行象挡不住的风沙，吹入李壑耳中。/p
李壑向李烮及群臣问策，为防近军生变，李烮提议颁下赐册，彰表许贯德忠君，授“荆郢王”王位，令许贯德到渠州受封。许贯德刚一到渠州，便被悄悄等待的凛军将领甘振及大理卿傅锦程包围拿获，宣旨治罪。/p
曾在江陵大败郯军的郭百容擢升山南督治，清贪肃奸，大快人心。郭百容整军四万，在渠州待命。/p
李壑初尝被百姓称颂的滋味，问事更勤。/p
几日后，李烮进了大慈寺观音殿，皇后正在李壑身边垂泪。/p
李壑的长子久病不愈，百治无效，命在旦夕。/p
李壑面容哀戚，皇后红着眼睛，起身退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