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那个下着雪远处有焰火的晚上,在人群熙攘的集市里,常遇紧紧握着她的手,好像想要捂热那多年劳作指节上有茧有冻疮的手。
此时客舱冷寂,外边天寒地冻,宋婶心里却暖洋洋的。
年关将近,她也将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心里头只希望秀姑爷,还有小秀老太爷,各自都好好的,长命百岁。
在府里学画画的常遇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祝愿,“啊——嚏”猛地打了个喷嚏,手上刚蘸满墨的笔就将纸给弄脏了。她吐吐舌头,抬头瞥一眼坐在一旁不知在鼓捣什么的陈俨,蹑手蹑脚地将弄脏的纸给拿下来换掉,重新开始画。
“你换画纸了对不对?”
常遇这时候真怀疑他的眼睛其实是好好的,只是这个样子来骗同情骗姑姑的照顾。
“没有。”就不承认反正你也看不到。
她低头认真临摹旁边一幅画,等到手酸得不行,这才悄悄搁下笔,走到陈俨面前去看他摆弄了整整一下午的东西。
一堆各种形状的小纸片放在一个大盒子里,有方的有圆的,有弯弯的,有凸起来的有凹下去的……大小也不过都只有三分左右,极蝎小,也不知他如何剪出来的,而他面前则有个木模子,里头被分成许多正方的旭子,看着也就是三分的大小。
他将那些极小的纸片一个一个用浆糊贴进旭子里,常遇伸手去摸摸,感受到那纸片的凸起,很聪明地问道:“这个与我们写字是不是差不多的道理?不同的笔画组合代表不一样的字,那么摸到不一样的纸片是不是代表不同的发音?”
陈俨不回她,却略撇撇嘴,好像因为被她这么轻松发现而感到有一点点不高兴。这个世界上他聪明就好了,为何还要继续有更聪明的孩子出生在这个世上呢?这个世界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他继续做事,常遇搬了个小凳子又看了一会儿,道:“你不觉得累吗?”都已经这样持续了一个下午了。
“为什么会累?”
“可是我觉得做了这么多,而且已经不停手地忙了一个下午,已经很了不起了,可以休息休息的。”小丫头觉得自己画了那么多也很自豪呢。
陈俨却不以为然,手上一边忙着一边道:“你现在以为的优势不用过几年就没了,六岁的时候可能比其他六岁的孩子聪明一些,但等到十八岁就会觉得其实大部分人都差不多。”
常遇一知半解。
“别去感动自己,如果坚持画了一个下午,或者通宵达旦读完先生布置的课文,都觉得自己了不起或者需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话,那也太将自己的努力当回事了。你见过你姑姑忙到昏天暗地说需要被表扬被安慰的时候么?”
“没有……”
“你姑姑不聪明,但当初比她聪明的人,却也许做不了现在她能做的事。因为你姑姑一直很清醒,没有因为一点点的努力与辛苦去感动自己。”
此时站在屋外迟迟没有推门的常台笙竟不由笑了笑。在他眼里自己是这个样子么?很多时候她都在想,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她也偶尔开口问过他,可都没有得到正经的答案。
他是从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呢?去他宅子里抄书稿的时候?因为被她的努力所感动,所以从此一往情深?
……
常台笙将话本里所有的理由都设想了个遍,越想越觉得自己都不能接受。不过她开始喜欢他,倒当真是因为,那认真的样子感动到了她。
这世上忙起来废寝忘食的并非只有她一个人,比她聪明得多的人,竟也这个样子。原本以为他只是靠天赋取胜,所以甚至有些嫉妒,但后来却也慢慢改观,甚至为之折服。
何况,他还那么的“善解人意”。
常台笙正要敲门时,里面陈俨又道:“人都喜欢自怜并且生性懒惰,甚至总低估自己的毅力,觉得坚持一会儿就突破了自己好像很了不得,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可他话锋忽然一转:“当然我也不希望你学到你姑姑那种程度——她太极端了,那样不要命的行为很可能提前要了她的命,为了避免这种惨剧发生,所以才需要我在她身边时时提醒才可以。我真是太有存在的必要了。”
常遇忙不迭点头。
这时候常台笙推开了门,清了清嗓子。
她的声音陈俨当然听得出来,他忙收拾了小桌上的东西,举手声明:“我什么都没有说。”
常台笙声音稳稳:“出来。”
“我当真什么都没有说,你问她。”他指指常遇。
常遇扭头看自己姑姑,她看到姑姑唇角微微酝起的笑意,这才放心地回道:“他说了!”
“叛徒……”
“我再说一回,收好东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主人!!他混淆视听,捉回去打屁股!常台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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