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点了所有奏本,只有大学士魏广微、兵部尚书崔呈秀、通政使洪敷敎、户部福建清吏司主事邓文通等寥寥十几个人没有上书攻讦徐治。
尤其是邓文通在奏折之中特别写到财政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请求皇上开源节流,并且列出了十八项举措,每一条都切中要害。
天启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奏本,感到了强烈的无力感。
一个区区衍圣公,不就是拿了孔家的铺面,把私自吞并的田产清点出来。光是如此,就激怒满朝文臣替孔家鸣不平,恨不得要诛灭九族,喝血吃肉。
可是大明江山呢,去岁光是亏空就有五百万两之巨,遍地烽火,内忧外患,这帮人从来不知道想办法。
嘴上说着致君尧舜,可是君父在他们心里永远比不上道统!是啊,有千年的道统,没有千年的朝廷,哪怕是改朝换代,衍圣公一直安然无恙,相反越活越滋润。
那些孔孟之徒呢,也没有见他们都殉国了,大多数人还是改换门庭,继续吃香的喝辣的,指望着这帮人替大明江山效力,简直缘木求鱼……
天启仿佛是参透了什么玄机一般,脸上涨得通红,在地上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如此朝臣,如此朝臣……”
“老奴参见主子万岁爷。”魏忠贤匍匐在地上,磕头行礼。
“起来吧。”天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魏大伴,满朝文官上书,你可知道了?”
“主子,老奴都听说了。”魏忠贤躬身说道:“京中议论纷纷,都说山东巡抚徐治太过分了,有辱斯文,要治他的罪。”
“哼!果然是异口同声啊!”天启一甩袖子,突然问道:“魏大伴,听说你进宫之前,家里很苦啊?”
魏忠贤老泪横流,跪在地上,痛哭道:“主子,老奴家中贫寒,媳妇跟着受不了穷,先跑了。后来女儿饿得哇哇叫,老奴一狠心,就送给别人了。到了后来,没有实在活不下去,就给了自己一刀。所幸进了宫,伺候主子,才有了今天。老奴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老奴就是您的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啊!”
天启长长叹口气,苦笑道:“魏大伴,妻离子散,卖儿卖女,果然不是假话!朕听说能进宫的人百中无一,那些进不来的无名白岂不是更加凄惨!天子脚下上期如此,推而广之,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有多少百姓水深火热,朝不保夕。辽东有建奴作乱,西南有土司,中原诸省遭了灾荒,还有白莲教煽风点火。我大明的江山已经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了!”
啪!
天启的猛地拍在紫檀的桌案上,震得上面的奏本哗啦啦掉下。小太监急忙蹲下身体,伸手捡起。
“不许捡!”天启咬着牙说道:“朕的臣子只有他们的圣人,没有朕这个皇帝!徐爱卿惩治衍圣公府没有错,不光没错,还有大功!”
魏忠贤伺候天启,还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愤怒。
偷眼看看一旁老神在在的张晔,九千岁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凉气。这家伙究竟说了什么,把皇帝气成这样啊!
作为天子的走狗,魏忠贤没有任何迟疑,急忙磕头说道:“主子仁慈,体恤万民,是天下苍生之福。”
“魏大伴,朕想重新清丈田亩,打击巨室,徐治开了一个好头,就先从山东做起,让孔家把所有田亩都吐出来,还给百姓。”
魏忠贤不由得嘴角抽搐,清丈田亩岂是容易的事情!
别说孔家代表的士绅大族,就算是司礼监之中,除了张晔之外,其他四个秉笔在北直隶都有十几万亩的良田。而且分散在各地的藩王才是最大的地主,山东的鲁王,河南的福王,谁没有百万亩良田。
真的要清丈田亩,只会向当年的张居正一般,捅了马蜂窝。就算是有半仙之体的皇上,也承受不起后果啊!
“主子,老奴以为此举万万不可。”
天启的眼睛眯缝成一条细缝,幽幽地说道:“怎么?魏大伴也怕了?”
魏忠贤跪爬了半步,磕头碰地:“主子,老奴的狗命都是您的,岂会害怕,只是老奴以为清丈田亩万万做不得!”
天启眉头紧锁,不发一言,大殿之中死一般的沉寂。
张晔突然站了出来,跪倒说道:“主子,魏公公乃是谋国之言,清丈田亩,重新厘定田赋,影响甚广,不能轻易行之。可是朝廷财政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诚如徐中丞所言,地方百姓拥有土地不足一成,却要承担十成田赋,如此下去,遍地烽火不可逆转!老奴斗胆建议,主子可效法前人,派遣税监矿监,征收过路税,开垦金银矿产,增加岁入!”
魏忠贤眼前一亮,这个方法比清丈田亩靠谱多了。
“启奏主子,张公公所言极是,老奴附议!”
天启沉默半晌,重重点头。
……
就在满朝大臣等着消息,严惩徐治的时候。突然传出两道未经内阁的中旨,其中第一条是命令司礼监向东南诸省派遣矿监太监,增设关卡,收取税收。第二条则是提拔徐治为左副都御使,仍任山东巡抚,清理兼并,安抚百姓。
这两条旨意下达,京城顿时就疯癫了!
矿监和税监是万历死之后,好不容易取消的,现在又派了出去,前功尽弃不说,魏忠贤可比万历年间的太监凶悍多了,向来征收的一定成倍增加,等于是从士绅豪商手里抢肉吃,他们哪能同意!
而第二条更加荒谬,大家要求治罪,结果皇上反而把徐治从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