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威之怒,闺阁里已经得了讯。见了面,却也不问什么。他夫人就领着婆子给他换衣裳、递手巾揩面。
老夫老妻的,一个照面,也不必说什么,就领会了。太傅今日受圣斥,不说很有脸面,至少也不是太糟糕的事。
家常咸菜炒茭白,一碗新熬的稀粥,是太傅喜欢的点心。下人退去了。太傅夫人跟太傅面对面坐着,可以拉拉家常了:“现在蔬菜也贵了。说是要救济京南道,一大车一大车的尽往那边拉了。”
“也是应该的。”太傅很香的吸啜了一口稀粥。
太傅夫人又道:“今天门庭倒是清静,就是菜园里送来了一盒新鲜的樱桃,上一季的蔬果价我叫帐房跟他们划了。”
太傅府的蔬果不是出去买的,而是定点供应。也不用一笔一笔的付款,那等小家子气。每送一批,记个帐,一季完了,总共结算一次。其实就算一年一结也没什么。太傅夫人不乐意拖延,所以是一季一结。每季也并不是踩在尾巴上赶着结掉的。往往是新的一季开始了,供应商有精致的当季水果孝敬,这是不入帐的,纯为表表孝心。太傅夫人笑纳了,便叫帐房与供应商对帐,帐目无误,即行支付货款,两相划销。
这些事情全是太傅夫人管。男主外女主内嘛!管完了,她就知会太傅一声。
至于新鲜的樱桃,依惯例,就算太傅不太爱吃,也要给他摆一摆的。不过他在喝粥啊、吃饭啊什么的时候,不用水果。依例,他夫人会过一会儿再给他摆上来。这也不用赘述了。
太傅夫人今儿给太傅说这些事,倒不纯为了知会帐目与水果,只是让他知道:唐家的人并没有上门来。
没有上门,已经表示了一种不满的态度。如果是毛头小伙子,那岂不吓得屁颠屁颠过去请罪求见了。太傅却毕竟是太傅,神色不动的喝完了粥,道:“哦。”
太傅夫人看见太傅的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她心里一宽。
太傅道:“这粥果然还是配着夫人的家常炒菜,见得香。”
太傅夫人含笑点头致谢。
太傅又道:“看要起风了,离得远些倒是好的。”
这老狐狸!见云剑在军方领资源,道是要赴边城;栋勋蛰伏不出,道是拿他打趣的太多了,他不堪其扰;崔珩把七王爷踢向南边去,道是天家抚灾非用他不可。太傅就嗅到鱼腥味啦!再跟不久前的建王府、修琢持殿等事综合起来一看,八九不离十。
臣子要揣测皇上的心意,难。揣测了要避祸,更难。避了祸还不让皇上觉得这臣子是事先洞察了圣意而后滑溜溜的趋福避祸,难上加难!能完成最后一段动作的,官印庶几可保一世太平,高枕无忧了。
太傅安然的往后头一靠,双手合在肚子上。这是他极放松的姿态。
太傅夫人招呼:把蔷薇花露点一盏子茶来。
春风吹抚,似有情人的眼波。太傅道:“我想起一个人来。”
太傅夫人听着。
太傅道:“便是与我同为学士、同为帝师,庄敏十年他致仕还乡的。”
太傅夫人知道是谁了:谢小横。
怎么好好的想起他来?是啦!他大孙子云剑考出来啦!这大郎云剑跟二郎云书可不一样。云书是个好孩子,但器量也就在这里,看得出来,今后必是按部就班,老老实实,若没有行差踏错,中年以后逐步成为朝廷得用的一块基石,最后荣归故里,了此一生。真是一眼看得到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