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很多老人就拖着自己年迈的身躯,报名愿意被当做祭品送到神宫。
这种势头,在今年格外的明显了起来,只是这些老人的身体既然孱弱那又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多是刚刚送到京城就只剩了一口气儿,还没等送到海疆,人就已经没了。
补充人数、折算银两、少不得还要有人为这些半道死去的老人收敛尸体,这些也都是成本,又发生了几起乡邻之间为了争夺这个祭品名额而闹出人命的事情,起因不过是几家同有申请祭品名额的老人罢了。
上个月,朝廷不得不发下诏令,祭品的年龄不可超过五十五岁,自愿作为祭品的必须身家清白,若是祭品身在奴籍,朝廷只需支付主人两倍的身价便银子足以。
这些事情,听在路乔的耳中只觉得可笑又可悲,她的父亲戎马一生又死的凄惨,可他庇护的这些人,更想用自己的命去换来钱财。
崔焱倒倒觉得没有什么,他向来心胸豁达,又因为少年时经历坎坷,对于百姓的困顿无奈知道的更深刻一些。总有些人会很乐于能把自己一个人的命去换更多人的“好前程”,这些人不过是选了另一种更有意义的死法而已。
“一人去了,一家人就不用再忍受饥饿,五百个人没了,整个国家这一个月就土地肥沃再无灾害,太平年景久一点总是好的。”
这些话,他对着路乔说过一次,可惜她这个年轻有奇怪的上司不肯听,他也就不再念叨了。
“五百人就与这个国家,就因其数目有差异就有可衡量吗?”
今天,这个女人,这样问他,“一年是六千人,十年是六万人,百年是六十万人,纵使这个国家可以再兴盛百年,这六十万人之死,那是王朝之耻,我等之孽。宁可战死于沙场、饿死于饥荒,我不愿就此看着他们踟踟于死路。”
真正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的崔焱笑了:“那为了大庆,抛头颅洒热血与敌国浴血奋战的战士们就该死吗?既是要死,以垂垂老矣愿为后人谋路之人、久病在床想为妻儿留以余荫之人、其罪当死之人为祭品,总胜过那些一心为国的青壮少年、那些为人父者为人夫者抛了性命。”
年轻的女子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醋,喝完之后粗放地用自己的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嘴——这个动作正是来了军营之后她跟崔焱学的。
站起身,她看着远处,那些被建起来没多久的营帐总是格外的安静,因为那些住在里面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前路,已是尽头。
“这是不对的。”年轻的女参军说。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对的,但是现在这样是不对的。”
“好,我等着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崔焱拿回自己的醋囊袋子,悠悠哉哉地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土。
什么是对的,女人继续站在山头吹着冷风,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对的。
就像是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仇恨与怒火,用自己的弓箭,射向那个在远处靠着尸山血海换来歌舞升平的皇庭——一切“不对”的根源。
后来,流年辗转,那个孤零零悬在海上的空嗒终于吸收够了力量,她开始制造出无数受她控制的更小一点的飞船。
那些飞船就可以替她去收割人的生命力而不用再让她自己只能静静地等着人类的进贡,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杀戮,才让这个国家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他们这些年来所崇敬的并不是神明而是魔鬼。
也就在那个时候,路乔离开了京西大营,她到了海疆,投身于与那些飞船战斗的第一线。
那个叫崔焱的男人和那个男人抛出的问题都被她甩在了身后。
她已经不需要再寻找答案,因为他必须要靠着这些飞船的毁灭换来她身后那片土地的和平。
在海疆,她除了面对着一艘另一艘的飞船和一场又一场的死亡之外,身边也有了越来越多的被改造而成的铁骨战士,他们大多原本是穷困的老兵,或者是指望靠献祭了自己来换钱却已经无从再当祭品的人们——后一种人极少。
虽然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迅速地到来迅速地死去,但是也有一些在无限逼近的死亡面前挣脱了出来,和她一起并肩战斗,其中就有崔焱。
他出现的时候,路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和别人都不一样,毕竟当初能进入西大营的多是都城中的高门子弟,而这些高门子弟又怎么会放任自己成为身上长着奇怪骨架的怪物呢?
在铁骨战士出现之初,他们被人们憎恶和厌弃,甚至被当做是神宫的敌人,无数百姓认为是他们的存在让神宫人们大下杀手。
那个男人笑着说自己家族败落,父母双亡,就剩下了嫡母和她名下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用我一个,换他们这安乐祥和也是值得的。”背上有一个灵活背甲的男人还是像以前一样脸带微笑。
在少数与多数发生了利益冲突的时候,他再次选择了多数,不过这次他放弃的是自己。
男人还是喜欢拿着自己的羊皮袋子喝果醋,因为那是他生母在他儿时唯一能为他做出的甜品。
只是他那个羊皮袋子上的白玉珠已经没有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