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城一连下了近半个月的雨,城里许多地方都积了水,吉府钱庄地处街道旁边,地势较低,所以积水比别的地方深,最深处竟达一、两尺。钱庄里的职员在算旦领导下,用了好几天时间来排水泄水,大家不分白天黑夜,连续猛干,几天后,积水被清空,雨也不下了,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后续问题又是很多,存放着各类传票、报表、凭证、票据的库房,前几天上面漏着小雨,下面积着雨水,当时已有许多东西被雨水弄湿,现在大家把库房内一袋袋封存好的资料搬出来,暂时找了几个地方存放,有几袋就被放在楼上过道里,太阳出来,在露天处,没过三天,雨的湿迹就被晒干,但在有物荫蔽的地方,积下的雨水虽也有所蒸发,但湿气仍然浓重,特别是有几袋资料被淋了雨,人走近它们,觉得有一股潮气钻入鼻孔中,仿佛是纸张发了霉的味道。算旦在楼上的办公室靠近过道,湿纸的味儿直冲办公室,使算旦上班时的心情非常不好。她把领班叫来,叫来以后,又不让领班进入办公室里,一个人站在门口,一脚踩在过道里,一脚缩在办公室里面,亮开尖细的嗓子,说,你闻,你闻,你撑开你的鼻孔,跟我闻,凑上去闻闻这几袋东西。领班是做钱庄工作的,不管遇见什么事,都会保持一副斯文样,他稍稍朝那几袋东西走过去几步,腰没弯,鼻孔更没有大大地撑开,只是在那儿做了几次深呼吸,而且为了满足大小姐的要求,领班让出入鼻孔的气流,尽量弄出声音来。好了,好了,别装模作样跟我来这一套了,算旦说,你闻见没有,是什么味儿?领班走过来,用手碰鼻子,说,一股潮湿的味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算旦话说到这儿,才允许领班走进办公室,你一个领班,得跟我想一个办法出来。领班苦笑,钱庄里的职员,不知道怎么的,好像都会朝人苦苦地这么一笑,别看这一笑,既把自己的苦衷笑了出来,又不失了斯文样和尊严,有时还能利用这去敲击对方的心灵,让对方同情自己,只要同情心被钩出来了,下来的事情可能就好办多了,领班在这上面训练有素,他先不说什么,只朝算旦苦笑,挤挤眼睛,苦笑。算旦当然不会轻易上当,把什么同情心端给这个领班。你得跟我把这几袋东西的问题给解决了。大小姐,我让人把这几袋东西解放开来,把它们拿到通气的地方去慢慢吹干。不能直接拿到太阳底下去晒吗?算旦问。最好不要这样做,这样做了,干起来快是快了,但将来这些纸张会发脆,变得易碎,这些资料都是应该被长期保存的,所以最好要让纸张有柔韧性,不能使它们变脆,而且被烈日暴晒之后,纸张会弯曲变形,纸张变弯曲了,装订着的一叠资料,其厚度一定会加大。算旦听完,朝领班看着,心想,他说的能信吗?还说“其厚度一定会加大”,不就是变厚了吗?做钱庄工作的人说话怎么都这样?去吧,算旦对领班说,去干吧,就按你说的办。

所有袋子里的传票、报表等,都被解开,这些被装订起来的旧资料都泡透了水,从封面几页传票来看,上面的字迹已被浸泡得模糊不清,红泥印章留在纸上的四条边,比以前未受潮时显得宽阔了许多,边沿更加毛糙,像四条浑身长满了毛刺的昆虫,头尾相咬,组成了一个迷迷糊糊的四周有红色边框围着的长方形图案。

倒霉透了,两个领班一边领着大伙解开袋子,晾晒资料,一边不停地说,倒霉透了,倒霉透了。

算旦跑到现场,看了大伙忙碌的情景,大声说,我没来之前,李唐城就没下过这么大的雨吗?下过下过,一个职员说,下过,怎么会没下过呢?库房里进水了吗?算旦问。进了,只是屋顶上面没漏雨,地上也是有水的,某些装资料的袋子也受了潮。算旦想,这是库房的胎里病了,是老问题,她大声喊道,既然这样,怎么没把库房地势低矮的问题解决掉呢?领班又来了一个苦笑……其含义深刻呵。领班放下一捆传票,让其他人把它拎走,然后走到算旦身旁,说(在说话前,朝算旦背上的**瞧了一眼),大小姐,库房已经被做过一次了,在地面青砖底下铺了一层厚实的泥土,可是没用,铺泥土有什么用?领班说着,又朝算旦背后看。换个地方?算旦说。行,大小姐,行,要是能选一处地势高爽的地方开钱庄,这倒是能彻底将事情解决了。职员们都在忙活,一个个好像浑身都是劲,他们搬袋子,拎起一捆捆受潮的传票、报表,走路带风,有几次,职员与职员发生了身体冲撞,其中一人手里拎着的一捆传票竟然被撞得散了绳子,里面的传票分散开来,丢了一地,领班见状,大声说了那人几句。算旦看了,直摇头,搬一个新地方?这事要回去跟娘和亲爸商量了才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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