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雪便停了,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落得清净。
筵席是在暮色之后结束的,曹操由着卞氏扶回了主院,曹丕和一众子嗣则负责将宾客送上马车。人走酒凉,曹丕也有些醉意,立在恢宏的曹府正门口,叹一句“此路何坚。”
曹彰憨憨的笑着,魁梧的身材撑得长衫格外紧实,眼神清澈,倒不像是在沙场浴血中生存的人。一双手搭在曹丕的肩膀上,笑道“大哥发愁作甚?父亲对你看重有加,又要娶得名动一方的甄家女儿为妻,这条路却怎么个艰难法?”
曹丕笑而不语。
曹操疑心颇重,虽是明里把曹丕当做唯一的继承人培养,却又暗地里提防曹丕私建党羽。恐怕曹操心底里该是另有人选,不过是拿着曹丕做挡箭牌,挡下另有心人的阴谋手段。
而婚事……子桓不知道如何才能再靠近洛真那颗刻意求远的心,经年的等待才来到他的怀里,却连拥抱都再难做到。
宾客既散,曹丕与曹彰一路同行回了府里,路上倒是没再提那句叹息的话,反而说起如今的局势来。
曹彰望了望天,唏嘘道“袁谭已经风声鹤唳,不成气候。待父亲一出兵,便是个溃败的下场。至于袁尚逃去了幽州与袁熙汇合,倒是一个隐患。”
曹丕身形顿了顿,却听曹彰继续说道“袁尚不足为患,倒是那个养精蓄锐的袁熙看起来是个人才……不过似乎从袁绍逝世之后,便没有他的动静,连父亲都探不清他的虚实。”
“管它虚实,待解决了袁谭,下一个便是他了。”
曹丕的语气里是难以察觉的狠厉,曹彰喝的酣畅自然也察觉不出其中微妙,豪迈大笑一声便过了。
容华榭。
朝露候在外室,伺候了洛真用过晚饭,再喝了安胎药,便去给曹丕准备醒酒汤。曹丕回来的时候,朝露也正端了醒酒汤回来。接过汤碗,曹丕望着床榻上安然的背影问一句“夫人下午如何?”
朝露面露不忍,委屈道“吃食与往常一样,只是话说的少了。”
曹丕将醒酒汤整碗喝下,揉着眉心。“你先退下吧。”朝露应声,关切的望了洛真一眼,便退了出去。曹丕自顾自褪了外衫,解了束带,来到床前。
洛真似乎睡得熟了,鼻翼微微颤动着,看起来有些可怜的样子。
可怜?曹丕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到这个词语,而自己也因为这个想法而生出一股怒火来。他现在也不确定袁熙是否真的死了,可更让他觉得害怕的,是洛真态度。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愤怒自己的不能掌控。
立在床侧许久,曹丕终是轻轻叹息一声,帮洛真掖好了被角,转身上床。
微微地鼾声响起,洛真倏忽间睁开了眼,而眼中一片冰冷。她缓缓立起,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月光下,泛着淡淡银光。双手举起,对准曹丕的心脏,洛真的眼中仍是没有丝毫迟疑。
他杀了袁熙……只因为一切他都想要掌控,包括自己。所以他的蓄谋等待,他的强硬占有,他的佯装一无所知,和早便运筹帷幄的一切,让洛真忽然生出恨意来。这种恨意仿佛袁熙此刻便站在她面前,微笑的鼓励着她重重的落下那把匕首,或许心底无尽的煎熬便解脱了。
小腹微微一痛,洛真从消极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僵坐了许久,终是将匕首重新塞进了枕头里。
一夜无恙。
卞氏分配各院的丫鬟也来到了各院,洛真仍然用过了早饭便回到了内室,坐在窗边看着不知处。曹丕一个人坐在桌前,自顾自的用过了早饭,见过了新分来的一众丫鬟,便唤朝露来管理她们,惊得朝露连忙应下,领了人出去,内室里便又只剩下曹丕和洛真两人。
曹丕向着窗前走一步,淡淡道“你还要与我这样多久?从你知道我是曹丕的时候便应该知道,我与袁熙之间,必有一亡。是不是死的是我,你就不会如此伤心了?”
洛真不语,似乎没听见一样,眼神放空。
曹丕再向前一步,略带了怒意道“你走,我让你走,以为你会念着我的好回到我身边。你没有回来,我去找你,可你却变了……你想让我怎么样?”
洛真微微低眸,继而转头道“想……你死。”
曹丕眼中泛起苦涩,拳头紧握着。“你真的只爱袁显奕?你忘了紫竹阁里……”
“曹丕。”洛真第一次这样冷冷的唤他,也将曹丕喉咙里的话堵了回去。“如果那时候,我便知道你是曹丕,不是那个诚恳温柔的子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你的。”
洛真的眼神决绝又狠厉,不带一丝犹豫,便直直插进曹丕的心里。曹丕的身形颤了颤,终是稳稳立住。
他低头,笑的妖媚。“世事经传,你既然没有那么多未卜先知,便还是做我曹丕的妻子。我会尽快准备,择良日成亲。而你只需要好好安胎,别忘了你兄长还在做官署里的夫子,你的嫂子还在无极甄府里安稳度日。他们的命可都在我的手里。”
轻飘飘的一句话,洛真几乎僵直了身子。她知道,从此,两人之间再也没了一丁点温存。
曹丕走后,朝露也领了新来的丫鬟面见。站的直直的一排,穿的皆是藕粉色对襟小袄,面若凝脂,水灵灵的样貌。名字也是朗朗上口,可洛真却一个也没记住。
朝露见洛真没心情,干脆也便吩咐了那些丫鬟下去,免得眼前晃悠着招人心烦。朝露知道曹丕和洛真之间微妙的变化,却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