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国公府世子夫人骤然离世,虽则夏家与慕容两府合力粉饰太平,但此事牵涉甚广,他们又岂能完全堵住城中众人的悠悠之口。各种各样的流言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可谓闹得沸沸扬扬,短短一个月,市井街头便流传了上百种对于大少奶奶真正死因的各种揣测,而事情的真相也成为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揣测,被掩埋在茶前饭后的流言中。
却说碧落院与夏府仅一墙之隔,关于大少奶奶离世前后的种种,云曦即使没有踏出院门半步,也是略有耳闻。从事发之初紫竹院内的大肆喧哗,到之后所有下人的讳莫如深,再对比夏府对外的大张旗鼓和对内的警戒禁言,云曦便猜测到大少奶奶的死必有蹊跷。忽而联想到桂枝曾经在紫竹院的遭遇,疑虑之余却又立马否决了先前的猜想。若真的仅仅是因为大少奶奶与人私通,想必夏家和慕容家不会这般一起大动干戈,若是将其送去外面的庄子,再让她慢慢“病死”,会比如今大肆悬赏和清洗紫竹院来得更省力,兴许这其中还有更阴暗的秘密也说不准。看着夏府操办大少奶奶的丧事,恨不得倾尽所有的财力,并不像是仅仅为了在外界挣一个好名声,倒更像是对慕容家做个交代似的。说来云曦从满园来到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内宅深院已近三年,大户人家为保家族名声的惯性手段也见过不少了,女子既是内宅的掌控者,也是众人争斗的最悲哀的牺牲者。想来大少奶奶的离世多半也是内藏乾坤的,思及与她同为女人,一样都在这没有硝烟却争斗更甚的内宅中沉沉浮浮,云曦便抛开了那日大少奶奶在红梅院对自己的见死不救的埋怨,反倒对她的死亡涌出了几缕惋惜。
于是。踯躅了多时,即使内心十分抵触再次踏进夏府那个肮脏的地方,即使身边的丫鬟个个极力劝说,云曦也决定亲自去给大少奶奶上一柱清香,权当是静静地送她一程。故而,云曦并没有在出殡那天宾客云集的时候过去,反正碧落院和夏府泾渭分明已是人尽皆知,并不需要她在这个时候去假装亲密。就在大少奶奶出殡的前夜,她只带上了丹霞和一个保障她安全的暗卫,安安静静地来到了灵堂。
大少奶奶终其一生无儿无女。唯有一个陪嫁丫鬟在她死后甘愿以义女的名义为她守孝。夜里的灵堂死寂一般,清香与蜡烛所散发的烟雾缭绕于间,更增添了几分脱尘之感。那名丫鬟孤身跪在灵柩前。双眼泛着鲜红的血丝,默默地烧着纸钱,即使看到云曦突兀的出现也只是愣了一下,继而无声地转过身朝她磕了个头便继续手上的工作。不曾想灵堂的角落还坐着另一个人,夏辰烽淡漠地觑了云曦一眼。又状似无意地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云曦对这个大伯实在没什么印象,再说她这次前来只为缅怀大少奶奶,便径自走到香案便拈了一瓣香,诚心地三鞠躬,上好了香便无声地离开了。
或许多少被大少奶奶的境遇所影响,云曦回到碧落院后心里总有些郁堵。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这几日小七的活动量又增加了不少,白日里把奶娘和丫鬟们折腾得叫苦不迭,到了晚上倒是早早地就睡着了。云曦轻声摈退了丫鬟和奶娘。自己则蹲在小七的摇篮前,痴痴地看着孩子的睡颜。小七一旦睡着了便是雷打不动,方才屋里一阵接着一阵的脚步声丝毫没有干扰他。盖着大红缠枝棉被的小胸脯有规律地起伏着,粉嘟嘟的双唇时而吧唧了几下,仿佛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小脑袋瓜儿不安分地侧到一边,肉粉粉的小手偷偷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掰开一个大拇指径直塞进了嘴里。看到这熟悉的一幕,云曦不期然笑出了声,无奈而又小心翼翼地将小七的手指从他嘴里挖了出来,重新放回温暖的被窝里。这个吮手指的习惯,从小七三个月大的时候便有了,以前夏辰烨一晚总会起身好几次,不甚其烦地拿出他嘴里的手指,久而久之,小七也渐渐改掉了这个习惯。没想到夏辰烨才不过离开了一个多月,这孩子就明目张胆地恢复了原状。
想到那个远在北疆奋力厮杀的人,云曦的笑容凝固在唇边。偏头望见那空荡荡的拔步床,她竟然有种望而生畏的错觉,一个人躺在如此宽阔的床上,感受到的只是冷冰冰的床板。一时间,云曦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既没有任何睡意,也不知该干些什么。她无所适从地站起身,无意识地在屋子里转着圈子,忽而瞥见西窗口的琴案,上面放着一把古琴,用上好的绸缎包裹着。云曦心有所动,走过去揭开绸缎,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琴弦,仿佛能感受到琴身所散发出来的古意绵绵。这把琴就是当初聘礼单上的飞羽琴,只是云曦嫁进夏家近两年,周身的大事琐事接二连三,倒是很少有闲情逸致弹琴,以致于让这名扬天下的古琴尘封在此多时。青葱般的纤指微勾琴弦,发出醇厚而幽远的声响,似乎久久都不愿停歇。冰凉的夜风从窗口徐徐吹进,让有些沉醉的云曦如梦初醒,立马按住颤动的琴弦,硬生生地截断了琴音。 走回摇篮旁看了看小七,他依然睡得香甜,粉嫩的双唇吐着透明的泡泡。云曦弯腰拉了拉被角,又回身去关上了窗子。瞥眼瞧见琴案上的飞羽琴,犹豫再三,还是双手抱起了它,无声地走出了屋子。
初冬的夜晚,北风习习,冷不丁吹在身上,让人忍不住直打寒战。云曦缩了缩脖子,手中的飞羽琴抱得更紧,就着月光走到小院的梧桐树下。如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