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离开之前的那个夜里,星子闪烁得厉害,极亮。即使被关在了门外,窗缝中却也还是流进来了几些光,像是银色丝带,又像是交错叠着的两片薄纱。欢颜撑了许久,终于在天将亮未亮的破晓时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着之前,她想,虽然他明日便要走了,但自己大概是不用去送他的,因为那个地方,他不会想让她去送。
毕竟他也不是以寻常的方式进去。
而枕边的人就在她陷于清醒与朦胧的交界处时轻轻开口,想来,他的位子大概正巧可以透过窗缝看到外边。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对她说了。
“你猜我看到什么?我看到,那颗星星在看着你,还有那颗,它们都在看着你。”
于无意识间弯了弯嘴角,她隐约发出个“唔”的声音。
而他一顿,像是有些无奈:“不是睡着了吗?不是说睡着的人是不会有回应的吗?”
她主观地忽略掉他的话,径自睡去,在陷入睡梦之前,她搭了条腿在他身上,感觉到他没有反应,又加了条手过去。可那个人始终没有反应,真没意思。
隔日清晨,即墨清离去,被中的女子依然睡着,且一副睡得很熟的模样。
在出门之前,他想了想,在她的眉尾落下个吻来。
“我走了。”
榻上女子睡得香甜,没有理他。即墨清的眸色温柔,连伸出手去捋一捋她头发的动作都像是带着眷恋。但这份温馨持续不久,也就那么一会儿,垂眼站起,他收回手,转身出门而去。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声吱呀轻响里,欢颜的眼帘随它颤了颤,但那也不过一瞬,很快,脚步声渐远,一切又归于平静。
包括她,只如寻常睡着时候,翻个身、唇瓣微微地动一动,像是从没醒来过一样。
时至晌午,欢颜起来吃掉了饭和他为她准备的糕点,伸个懒腰,跑到书房窗前的贵妃椅上躺着晒太阳。这时,她斜眼瞟见前几日忘记收的那一局棋,白子其实已经被围死了,只是他没有将它从棋盘上拿下去。这样远远看着,不细观路数,便总让人错觉这局棋并没有下完。
而那个人,他也并不是要到一个多远的地方,他只是出一趟门,不是要去做什么大事。
用指尖就了茶水,欢颜在木桌上落下几个字,那是林镇之时,他们总提到的一句。她写,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其有佸,如之何勿思?眼底微微有些氤氲,恍若烟云弥漫开来。
只是,将将落完最后一笔,眼底烟云散去,欢颜的眼底忽然便失去了焦距。而待得涣散的目光再重新有了光色,她已是变了一副模样。
明眸冷彻,面色清寒。她站起身子,直直望向窗外太阳,像是半点感觉不到刺眼。
凉凉瞥了眼桌上清秀的一行字迹,女子浅浅斜勾了唇:“如何勿思?有什么好想的。又不是什么只身赴死,纵然是,也不至于那样担心罢。”将剩下的茶水泼在桌上,那儿很快便浸深了一片,再看不清什么东西,“左右,生死有命,不是吗?”
语毕,她转身,刚准备跃上窗台,在抬腿的时候终是一顿。低眼望了望小腹,朱心松开扒住窗框的手,旋身开门,堂皇离去。那身形极快、极为轻巧灵动,她总是走得很快,即便不使什么路数也难得慢下来。
犹记得某一日,风北阁主来寻她,要她答案他完成最后一个任务。当时的朱心被阁主以蛊相控,略作思索,为了保住自己,她问都没有问便答应了那人。其实她也是有些疑惑的,风北阁主向来谨慎,既然晓得了她的心思,难道就不怕她中途反悔,搅得他更加难以行动么?
这份疑惑持续了很久,直到她了解到那个任务的具体所为。当时的她有些踟蹰,却最终没有推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略微沉了一沉。
原来真有一个任务是非她不可的,虽然她并没有为这个而感到荣幸。不过也是,若非如此,她哪里值得风北阁主亲自来寻这一趟呢?
女子脚步匆匆,而匿于树冠之间、一声青衫的男子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处。他浅浅皱眉,眼神瞬了一瞬,凤眸微勾,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隔日清晨,大覃援军出发。出征仪式是于关口处举行的,朝中百官几乎悉数到场,立于两列,众人齐齐望着高台之上,拱手于身前,仪态端正严谨。如此场面,当真是蔚为壮观。
人群之中,即墨清微微低了头,遮住自己一双略显清寒的眼。为了混进这军中,他早做了准备,在最初计划的时候,即墨清便备了个人在这里边,那人与他身量相似,长相虽略有不同,但那些东西,稍作改变便能够达到。那人少言寡语,几乎不与人往来,又时常调换营地,于是军中更加没有人认识他。
微垂的眼睫挡住了他眸底繁复思绪,那一道从左边鼻翼处一直蔓到颈子上的狰狞疤痕,粘得有些痒,可即墨清却是半点没动。如今的他,由旁人看来,这不过是个较为瘦弱、肤色黝黑的普通汉子,尤其那道疤痕很是毁人,更是叫人看不出他半分俊朗,又有谁能认得出这是那个疏冷清朗的小侯爷?
高台之上不过几人而已,而台下却是五万人马。
他们这样整齐的列在这儿,静得如同夜间密林一样,除却过往的风和那高台之上的誓师话语,竟是没有半点声音。盔甲反射着晨时的天光清浅,映出来却是一派森冷肃杀。五万,这样的人数,在战场上算不得多少,可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