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了将近一年,骆林又一次住到了何式微的家里去。
然而这回的住地不是先前挨着段家宅子的别墅,而是何式微常住的市内公寓。
何式微从来都是一个人住,公寓的面积也自然不需要那么大。这里的装潢出乎意料的平易近人,没有暴发户式的金碧辉煌,也不是时尚界人士爱用的先锋设计;家具多是布艺搭配木制品,装饰色的主调是灰色和少许的大地色,让人觉得踏实而放松。进门前骆林的母亲还有些忐忑,是有些被公寓的气派外观吓着了,生怕一开门见着满眼满目红木家具和大花瓶——要是一个不小心被自己磕着了碰着了,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现在见着的可是要比想象得好了不少,是个能够让自己歇口气的地方。
骆林是在后面进门的,看见自家母亲松了口气的样子,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环视公寓一圈,骆林只能无奈地笑了笑。
何式微把公寓的门带上,招呼着骆林母子把行李放下,又把径自走到厨房里取食物的张奕杉拎回玄关换了鞋。进门处一下凑齐了四个人,倒是显得格外热闹。估计是看出了老太太还有些拘谨,何式微先交待了客房的位置,再领着链笾虏喂哿艘幌鹿寓。之后他又反复地重申了这里没有多少规矩,东西随便取用就可以。老太太不住地道谢,然后回到客房去收拾自己那并不多的行李。
张奕杉从冰箱里偷了一罐理论上来说应该过期了的果汁之后便告辞了——何式微这会儿刚到上海,大概也是要休整几天才能开始上班,很多事情还是要托他去做。
……而现在剩下何式微和骆林两个人站在客厅,脸色都累得发青。面对着静下来的公寓,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然后他们互相对望一眼,疲惫地失笑一声。
“累死老子了。”何式微说着往沙发上一靠,双手摊开了放在靠背上。
骆林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坐下来。比起平时完全端正的坐姿,他整个人有些陷在沙发里,一双长腿往外伸出去,头抬着,看着头上的天花板:“回来还要给你添麻烦,对不住了。”
何式微无声地又叹了口气:“别这样,行吧?我现在真没力气跟你说这种有的没的。是我让你们住下的,又不是你求我的。”
骆林本来还想补一句自己只是暂住一晚,第二天就搬出去。不过何式微已经这么说了,这句话也不能再出口了。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而说:
“……没看出来你喜欢北欧的家具。”
何式微怔了一下,转而笑了:“很明显吗?”
骆林抬手指了指沙发旁边的矮猎户椅:“be ena goan,”最后是何式微卧室的方向:“刚刚我好像还看见一把ne。你把他们的签名设计都搬回家了,这还不明显?”
何式微似乎是被逗乐了,精神头也上来了些:“你这都是从哪儿知道的?别告诉我你当人家管家的时候连这个都学。”
“在麻省总医院的最后几天,我视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又没什么事情做,就让人帮我带些书进来看。他们怕我看文字伤眼睛,带过来的都是画册什么的……所以你现在要是问我大不列颠的猫头鹰种类,二战的时候每个国家的制服特色,包括北欧那里的设计,我都能说点东西上来……”然而骆林也不是平白无故提起这个话题来的,他接着说:“不过这些家具,我妈她都不懂。她没怎么在老家之外的地方待过,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麻烦你多担待些。”
何式微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表情有些感慨:
“……有的时候我真的想问自己,让你做模特,是不是浪费了。”
骆林笑了笑,低下头来:“我觉得挺好的,真的。一直忘了说谢谢你,带我入行。”
何式微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来,看着骆林现在的脸。
经历了之前的种种,骆林的蜕变速度比他想象的还快。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骆林时,这个男人受限于过去的种种,隐忍得让人胸闷——就好像一团棉花,只知道承受击打过来的拳头;在lgm训练时,骆林似乎是有了重新开始的决心,然而面对问题时却还是无法落在一个平衡点上,有时过于固执,有时又显得交出了底线。他还担心骆林日后会变为怎样的一个人,这个人却悄声无息的沉淀下来,成了现在的样子。
……今天骆林坐在他的右手边,像个陌生的故人,却是让他从开始到现在,最无法挪开双眼的样子。
从这个男人身上,他不再感觉到紧张和拘谨,更没有嗅到任何膨胀的自尊。大概是因为骆林终于摆正了自己的过去,看清了自己的价值,在拣起自尊的同时,依旧选择了谦卑行事。
……何式微忽然就很想抽一根烟。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都已经放弃了,不是吗。
……
两个人没再多说什么话,之后便先后去洗了澡。骆林从浴室里出来之后换上了何式微的居家服,因为两个人的体型没差多少,倒也挺合身。
“何……”骆林的头发还有些湿着,想问何式微他家的吹风机放在哪里。然而何式微站在卧室的窗前,背对着门口,是在打电话。
“……就想告诉你一声。没别的意思。”何式微的声音听起来很累。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而何式微像是有些隐隐地火了:“这不是重点吧?我只是觉得于情于理都应该……”
手机听筒里的音量骤而拔高,打断了何式微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