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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三日这天,从一大早开始就下起了雪。五点多的时候天是全黑的,幸而路灯亮着,所以当厚而柔软的雪飘落下来,还是能反射出温黄的光。毛茸茸的雪花边缘,带来意外安详的气氛。
里弗斯今天起得异常早,睁眼看到下雪了,便急急忙忙的去推醒他心爱的室友。骆林在晨衣上披了一件外套坐起来,原本还是迷糊的,但是看到那小小的窗子外现出飘雪的样子,也顿时变得高兴起来。
房间里的其他人似乎都还睡着,储藏室里的两个人却已经偷偷摸摸的穿好衣服溜了出去。里弗斯穿着机车夹克冻得直发抖,却还是一边高举着双手一边在街上跑来跑去。骆林的鼻子也变得有些红,在路灯下仰起头来,看那些密集的,真正如鹅毛般落下的雪片。
里弗斯似乎是想喊上几嗓子,顾忌到别人还在梦乡里,只能住了嘴。他凑到骆林身边用手肘顶顶对方,很骄傲的问: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看到过雪?上海似乎是中国的热带地区吧,只能看到椰子树真是太可惜了!”
骆林无奈的瞥他一眼:“你的地理是……我见过雪啊,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而已。这里的雪……感觉很暖和。”
里弗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暖和?你该不会是被冻傻了吧?”
骆林对他笑了笑,没再说话,只继续将头仰着。他不想解释,因为里弗斯并不了解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些雨雪。未冻结完全的雪中夹杂着细碎的冰碴,迎风行走时会打得脸生疼。因为湿寒,雪积不起来,落在身上时就会化成冰水,一直冷到心里去。他没想到能看在异乡看到另一种形态的雪,就像书上所描写的那样,让人觉得放松而安全。
……他分外清晰地感觉到,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和以前不同的世界。它是新的,存在着各种颠覆他旧时认知的可能性。
骆林对着天空呼出一口白气。他没有说话,只是长久的站着,眼睛里有股安静的暖流。他想,他的确是被迫面对了许多他不熟悉的东西——比如说白热化的竞争,或者没有由来的恶意。但是那只是一部分而已。只是一部分。
他眼见的东西中,还有许多美丽的。
里弗斯这时扯了扯他的袖子。骆林回过头来,对他投出一个征询的眼神。里弗斯向骆林靠过去,用并不怎么暖的手,覆在了骆林的耳朵上。
骆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比我更冷吧。”
里弗斯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看向骆林微微眯起来的眼睛,像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你根本不知道刚刚的你有多好看。就像个天使……虽然我不喜欢带翅膀的东西。”
骆林觉得这话有些好笑,只将里弗斯的手拉下来,和他一起走回到住宅的里面去。离开时生着的小火炉为他们保留下了满室的温暖,骆林把外套挂起来,在昏黄里对里弗斯笑得亲切,依旧是对自己的吸引力毫无自觉。
他们在此后又睡了近三个小时,然后骆林整好衣服,再次站回了厨房的灶台前。里弗斯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后来看骆林一派平静,也就乐得凑到骆林面前,当第一个领餐的。
其他的营员表情都还是僵硬,但骆林手下给青椒切丝的手完全没停。特拉维斯站在一旁,表情很是奇怪,而卢克在犹豫了一会儿以后,还是排回了领餐的队伍。
这气氛着实不太对劲。不过骆林似乎是没自觉一般的,排队的人人手一份送餐,剩下来观望的他也不会主动的示好招呼。备好的食物都在碗台边放着,等他们做好决定了想吃的来拿就是。
完成这一串的动作时,骆林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他洗干净了手,准备之后和里弗斯一起坐到餐厅的矮几边去。
这时,波特维走到他身边来,对他低声的说:
“你今天……不用勉强自己的。”
骆林侧过头,眼神有点疑惑:“……勉强?”
“因为阿尔弗雷德的事情,大家都看你很奇怪……觉得难过的话,可以不用来帮忙。”
骆林微微蹙了眉,静静地看向波特维:“你也觉得我很奇怪吗?”
波特维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想要马上否认,偏偏找不到合适的词:“你……我不可能……觉得奇怪。你不可能喜欢那种家伙的,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骆林笑了笑:“这就行了。我不知道阿尔弗雷德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没必要为了他打乱我的生活。”
波特维沉默了一会,又道:“你愿意的话,还是找人解释一下吧。特拉维斯有点生气,他相信你会做出那种事情,都是因为喜欢上了阿尔弗雷德。昨天阿尔弗雷德编了一晚上的故事,所以特拉维斯觉得你的自尊……”波特维皱了皱眉,没再说下去:“对不起,骆林。”
骆林呼了口气:“没事的,不过我觉得我没必要去解释。了解的人不需要我解释,有些人……”骆林无奈的看向劳尔他们的方向:“……我解释了他们也不会听。”
波特维少见的,露出了忧虑的表情:“……请你别生特拉维斯的气,那样就好了。”
“我不会生气的。”骆林温和的笑笑:“我不解释,是因为我相信他的判断能力。他会明白的。”
……
早餐时间的大半,都在和往常分外不同的低沉气氛里度过了。阿尔弗雷德在这时段的后半出现了,自楼梯上下来时,他见到骆林,便露出一个又是不好意思,又是难堪的表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