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旌旗飘扬。
没有了金纸佬,茶叶港依然繁荣热闹。商铺林立,妓女当街;这里似乎从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有过任何变化。
“这么说,坐庄泉州港十年的金佬,真就这么被人扳倒了?”
问话的人头发散乱,腮胡尖锐。辛五郎,海盗。曾为粤东海盗首领林道乾的联合海盗团中的一支力量。
“对,似乎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暗中支持者其他海盗,逼得金佬无路可退,又战不能胜,败不能守。想必是有人执意要泉州港换个代理人了吧。”石头放下酒杯说道。
“强大的力量?官府?金佬向上面交的太少了?”辛五郎手指了指上面问道。
“不会。金佬向来谨慎,在海盗中也算是安守本分,从不越界的人。何况上头也没听说有新官上任。”
“嗯...”辛五郎只顾仰头喝酒,似乎并没有在听。
“听说了吗,施琅在太仓已被戚家军拿下。”辛五郎抹了抹嘴说道。
“我必须知道吗?哎,想不知道都不行,泉州港海盗遍地,大街小巷都流传便了。石头挥挥手回答,还真没想到,这么狡猾的家伙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可是,下文是,郑芝龙似乎很不甘心啊。”辛五郎摇摇头说道。
“那又如何?兵捉贼,天经地义。”
“嘿嘿,我不知道谣言是怎么说的。虽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郑氏一官党的确已经开始集结他们所有在南海的战舰。”
石头停杯,抬头睁大眼睛看着辛五郎,有些吃惊。
“他们真的要动手?”
“不知道,总之,我想太仓肯定要出大事了。”
“所以...你也要去太仓?”转念一想,石头敏锐地洞察到了辛五郎的意图。
“嗯...哈哈哈哈。难怪翁连山这么器重你,石头......”
“什么事?”石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辛五郎的不虞之誉。
“...对!”辛五郎驻杯,坚决说道,“我要去见见他,我的兄弟,他已经被关了整整五年了!黑暗潮湿,永无阳光的水牢!他已经戴了整整五年的枷锁!石头,我需要一个帮手,就像你这样的人......”
太仓水牢。
三边临海,背靠群山,独立洲头,距离太仓城城东五十里外。太仓水牢像是一座独立牢固的石墙堡垒,更像一座镇妖压魔的浮屠塔。水牢门前的绞刑架上。挂着一排已经被风干的死刑犯尸体。这并没有起到它该有的效果,警示震慑。
巨大的铁门结实地撞上栅栏。门上的匾额上,大书着,疆平万里,四个大字。
蛋定宝宝:爹地是土匪!
水牢外,四座高耸冰冷的箭塔分立左右。箭塔上放置着几面大青铜镜,到了晚上,士兵们以鲸鱼油为火源,通过青铜镜的反射,可以照亮四海之平的每个角落。而箭塔上日夜有人巡逻警戒,现在又在箭塔上装上了远程虎蹲炮,已经做足了备战准备。
戚继光行色匆匆地快步走在过道中,耳边传来无数哀嚎苦叫。那是被捕后的海盗歇斯底里,痛苦绝望的喊叫。每天,他们都被几十种酷刑碾过,早已经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根本等不到上行刑台的那天。
这里本来是明军水师海防司,是大明水师的三个训练驻扎地之一。因为关押着无数穷凶极恶的海贼,所以这里也叫水牢;也只有这样毫无破绽,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才能拖得住大海狂乱的缰绳。
戚继光早已熟睹了这一切,只有私刑,没有律法。他匆匆往下层走去。地下一层,过道边的牢房里,偶有一丝光亮从窗户中照进来——那不是窗户,只是略有缝隙的岩石。从这些岩石孔中窥视,还能看到外边海浪拍岸边岩石所激起的水花。偶尔也有水花溅进来。所以这里阴冷潮湿,但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如果有生之年赶不上新皇帝上任,天下大赦的好日子,那么这些牢房里关押着的人等于已经被判了死刑,将在这里等待着腐烂。尽管他们早已经被关得没有了灵魂。
戚继光越走越快,张四维在身后紧紧跟着。
自从郑氏集结舰队的流言在街头传出来开始,戚继光便坐立不安,一刻也没再放下过手中的苗刀,每日数遍巡查水牢。他派人星夜快马急报尚在粤地的胡宗宪,但却一直没等到回信。
戚继光和张四维刚刚从水牢城楼上下来。施琅正在那里被铁索紧锁着,还有重兵看守,严刑拷打着。但是,虽有重兵把守,但把施琅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戚继光仍不放心,边走边想着更加周全的办法。
突然戚继光停下了脚步,他用眼角扫视着身边牢房中那个不想待见的人。
“怎么了,大人?”张四维端着火烛问道。他见状也转头看了看牢房里这个披头散发,看似已经毫无生气的人。
“没什么。”戚继光强压着心中的焦虑,继续向前走去。
“鬼金杨...”戚继光清楚得记得这家伙,极为麻烦的家伙。
外面涛声汹涌,往下走了几层后,已经到了过道的尽头。张四维手中的烛火也快要熄灭,前面却是一滩深水。火光在深不可测的水面上摇晃。
“大人,再往前就是龙潭了,您知道的...”张四维看出了戚继光的焦躁,低声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那个人,他近况如何?”
“我想,恐怕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