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正统六年,二月初二,龙抬头。

京城石府内一片素缟,仆人们身着白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布置灵堂。

天上没有一颗星,只有一弯浅浅的月牙躲在大片大片的云朵里,不曾带给世上一丝温暖。

以青已换下了今天刚穿上的粉色衣衫,独坐在大门边,看仆人们将大红灯笼撤下,在黑油大门右侧高高挂起十六条白布条。

十六条白布条,代表着十六年的陪伴与相守,她最亲爱的姐姐朱以蓝正无知无觉地躺在冰冷的床上被李大娘服侍着沐浴更衣,一身红灿灿的新娘喜服已被换成了临时仓促赶制出来的寿衣。

那样粗粗的针脚令以青心酸不已,谁都不曾想,一个本是喜结连理的吉日居然变成了新娘子的忌日。

以青看着姐姐苍白的面孔,内心的苍凉与悲哀像迷雾一般铺散开来,淹没了她的整个心房。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可是又不得不信。

丫鬟婆子们凄凄惨惨的抹着泪,可这里面又有几人是真心为姐姐而哭的呢?

以青不忍再看,扭头跑出了听雪楼,穿过内院,跑到了石府门口。她轻轻地坐在了石府门房旁的小凳子上,发着呆。

她其实并不属于这个时代,自己的灵魂附在了这具刚出生就夭折了的身体里,虽然名字不是自己的,身份不是自己的,地位不是自己的,可是心是自己的。

这么多年的感情是真的。

她不是不想哭,只是已经哭不出来。

一只枯皱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臂膀,以青抬头看,原来是石老夫人与石亨站在了自己身后,二人皆已经换上了素服。

石亨,是姐姐的良人,今日的新郎官,此刻他的脸上没有喜气,只有沉痛和一丝心疼。

老夫人满面悲伤的望着自己,轻轻地说:“丫头,难过就哭出来吧。”

以青摇摇头,沉默不语。

“此地风大,青儿,你随我来,我有话要告诉你。”老夫人握紧以青的手牵着她绕过影壁往石亨所居住的院落季平园走去。

“关门。”

三人在石亨的书房站定,老夫人语带威严吩咐石亨将门栓严后,面朝着以青缓缓地跪了下去。

以青大惊,忙扶住她问:“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面色凝重,坚定地推开以青的手,示意惊呆的石亨一同朝以青叩首三声。她抬起头来,沉声道:“主人,黄家保护不周,万死难辞其咎。请主人责罚。”

以青站在那里,只觉得好似晴天霹雳,蒙蒙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谁能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以青呆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却觉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您究竟是怎么了?”石亨跪在老夫人身后,一只手扶着老夫人的臂膀,急切的问道:“您怎么称呼青儿为主人?难道……”

“没错。”老夫人沉吟:“我们黄家为人臣子,却没有守护朱家周全。我的这把老骨头有什么脸面见死去的列祖列宗?有什么脸见她们的母亲嫣儿啊?嫣儿命苦,我却连她的这点血脉都保存不了……”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言语中已带了哽咽之音,浑浊的眼中落下了两行清泪。

以青来到石府三年,从未见过老夫人如此悲伤,不禁开口安慰道:“老夫人,姐姐命苦,又与你们何干呢?您快起来吧,您这样跪着岂不是折煞青儿了么?我哪里是什么主人呢?”

“青儿,你是的。虽然你才十一岁。正因为如此,我本不想剥夺你的童真快乐,”老夫人坚定推开以青和石亨扶住她的手,面带痛苦的说道:“可是,山雨欲来,老太婆再也没有办法让你做一个无知无觉的人了。”

“老夫人,您若真把青儿看做是主人的话,就起来说话吧。天冷,地上凉,您的腿是受不得的,您只当心疼青儿好么?”以青眉头皱紧,语带哭音地说道:“青儿已经没了姐姐了,您和姐夫是我最亲的人了,我不想您再出什么事儿……”

石亨见以青已扭过头,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心疼地说道:“青儿,不要伤心,你忘记了哥对你做的承诺么?”

以青一怔,想起了那日在月下的击掌盟誓。

“同舟共济,共抗风雨,永不反悔。”以青默默的念着,心思也仿佛回到了那天静谧的月色中去。

“咣咣咣”一阵急乱的敲锣声扰乱了室内片刻的宁静,只听到家丁奔走呼号的声音:“听雪楼走水啦!快去救火啊!”

听雪楼?

听雪楼!

以青一惊,顾不得老夫人,忙向外跑去。

石亨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只见以青眼里满是着急道:“姐姐!姐姐!姐姐在听雪楼呢!”

“放心。”石亨安抚她道:“听雪楼无故起火,必有蹊跷,你和母亲呆在这里,我先去看看,石后在这里守着你们。”

一道人影从暗处闪出来,恭敬地垂首道:“卑职遵命。”

石亨放开以青的手,提气跃了出去。

老夫人见以青目不转睛地望着听雪楼的方向,满脸的着急,便将她的手放在臂弯里,沉声说道:“走,青儿,我与你一同去看看。”

以青抬头见老夫人已擦干眼泪,目光坚定地望着自己,手被来自老夫人的温暖包围着,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传过来,不由稳下心神,点了点头。

“少主人让老夫人和二小姐在此等候,恐怕……”石后在旁小心地拦道。

“笑话!”老夫人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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