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第一场雨不期而至,正是午夜,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下,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伴着风吹拂,打湿了屋檐、浸透了宫中各处的石板台阶,有的淋在树梢、香花上,几片新叶开始接受上天的洗礼。
几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破天际,耀眼的光束顿时将黑夜中的一切搬上舞台。被照亮的还有座座恢弘气派的宫殿,琼楼玉宇皆被上苍眷顾,尽情享受这夏雨的热烈和奔放。
装潢精美的祈颂宫里,一名衣着不凡的男子刚迈上台阶,他抬步缓缓走进宫殿,守在外面的辛合未曾察觉,依旧沉睡在软榻上。
伟岸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那里,犹豫不定地看着眼前紧紧合上的朱红大门。片刻,他终是推开门,走入了他一心记挂着的女子的寝殿。
远远地便看见床上朦胧的人影,浅紫色帷帘下你的曼妙身影若隐若现,他仔细将门合上,来到她的身边。
床上的漠潇紧闭着眼,明显消瘦许多的她令人感到心疼,他轻叹了口气,修长手指搭上长袍的盘扣,脱下了有些湿润的外袍,自然地坐在床沿脱去锦靴,轻手掀开被子,熟稔地只着中衣躺了过去。
锦被盖在两人身上却是刚好,他如以往般睡在她身侧,顿觉无比安心。
视线中她的侧脸依然完美无暇,只是少了份润色,在这样清冷的夜里显得多了份寂寥。他皱起眉头,目光依旧缱绻万千,和方才冷峻的模样迥然。
窗外又是一道电光,霹雳间亮光映照出男子英俊的脸庞,正是贺谚。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眼里的心疼再也无法压抑着。
“···潇儿,你瘦了······”
他的声音轻且柔,怕吵醒了她,她今日定是极其疲倦的,他知道。现在这样静静躺在她身边,不敢发出过多的动静,是怕她看见自己,更怕她倒是会用一种陌生、仇恨的眼光看着自己。
他多么懦弱、伪装着冷漠。潇儿,你是否也这样想?在我用那样的态度,无情地对待你,当你听见废黜二字从我口中说出,你是否恨我?
必是恨的,他面上浮起苦笑,你可知我亦是恨这样的自己?
大手下的秀颜平静,无任何声息,她的眉头忽然因紧张而蹙起,他收回手,僵硬着身子,一刻也不敢动。
他本该离开的,可是冥冥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让他不能离开,他也不愿离开。
良久,不见她有醒来的迹象,贺谚松了口气,抬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抚平黛眉间的细纹,她不再不安,安然地继续漂浮在梦中。贺谚唇边的弧度浅浅,潇儿是做噩梦了。
自从上次漠潇生徽缨的时候他陪在她的身边,从那以后,他再没有这般仔细地看过她。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能看到她的机会,因为这是他无法忍受的煎熬。
他的潇儿,他没料到事情会横生枝节,也没想到他们幸福的生活会因他一时的疏忽而葬送于此。
殿外的雨声这时才传入他耳中,要知道从她今晚晕倒后他便打定了主意过来看她,是以之前他一直紧绷着精神,除了她,他再也顾不上其他人事。
这时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也就是徽缨出世那天的事···
“现在须得让王后娘娘醒过来,清醒着将孩子生出来。不过如今娘娘出血过多,老妇不敢保证能否母子平安,还请王上做出决定!”
“救她,救潇儿······”
“那孩子——”
“本王说了救潇儿,无论如何都要让她活着!若是不能办到,你也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救娘娘!”
稳婆见他心意已决,也只得硬着头皮,使出毕生精力接生,不论平安与否,她必须将王后保住。
贺谚试图唤醒漠潇,他知道只有她配合,她才能平安度过这一劫。但前提是她得保持清醒!
一炷香后,漠潇仍处于昏迷中,她的脸色较之先前更为苍白,他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却苦于束手无策而百般煎熬。
正当时,厚厚的帷帘后想起下人通传的声音。
“启禀王上,秀姬求见!”
“本王谁都不见,滚!”
原本思绪就混乱如麻的他,听到这无厘头的话,心中更是郁躁丛生。
“回王上,秀姬称她可以帮助王后娘娘。”
“她一介骄纵的官家小姐,能有什么办法?出去!”
“王上,这——”
“有没有办法,王上看过不就知道了?”
随着一声轻快的女声传入,帷帘也被人掀起,贺谚面上现出怒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臣妾当然知道,臣妾要做的,自是让王后母子平安,为王上解忧。”
相比之贺谚的怒火冲天,轲姜的神色倒是平静异常,她淡淡地看过床上仍旧不曾睁眼的漠潇,转而询问地看着贺谚。她的目光淡然亦无畏,他一时有些动摇。
“王上能等,可王后和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王上真的不愿放手一搏吗?”
见他对自己半信半疑,轲姜再次开口。贺谚动了动嘴唇,视线落在床上人儿疲惫至极的脸上时,他坚定了目光,“你要怎么做?”
“山人自有妙计,只不过···”
“说,什么条件。”
看穿了她的意图,贺谚顺着她的口气接了下去,又示意房内的稳婆出去,很快,屋里只剩下他与轲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