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凌晨。雰霏霁。
先前出城阻击的敢死之士,没见一个回来的。准时准点,寒飑东征大元帅毒焰魔君麾下兵马黑压压潮涌向雍都白虎门,雄军雾列,骠骑星驰,士卒摩肩接踵,兵器密竖如林,望之令人肝颤胆寒;携带贯城枪的九尾鸟群盘旋逼近,只待时机成熟,便要一举凿开雍都城墙。留守雍都的队伍仅有两个师五千余人,城下则是乌沉沉雷云一样拥挤铺漫而来的好几万寒飑军,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白虎门瓮城顶上,豢龙盈光、豢龙卫都、铖玥及数位将领披坚执锐,默然俯瞰着城下敌军。
“……不知舒玉她们走远了没……”
盈光忽然嘟囔一声。
“主公宽心,”骑兵都督广明安慰道,“以龙马脚力,王室车驾现已离城百里了。”
盈光一脸忧色地摇摇头:“舒玉为人太善良,百姓没脱险,她肯定不会自己先走的。我最怕她一根筋起来,非要留下照应老弱……”
“无妨。若姁月夫人执意断后,殿下率臣等撤退时带走她便是。”广明说道。
若说舒玉太善良,盈光殿下不也是吗?身为雍国军民心目中的不二储君,偏要至性命于不顾、亲率行伍留守死地抗御强敌,这可比姁月夫人的处境危险太多了。眼下这般景况,广明真想提醒盈光操心自己才是。
虽然惦念舒玉,但盈光的心思并未全扑在儿女私情上。他此刻最担心的,是己方战线太长、兵力拮据守不过来—— 雍都乃一边长十六里的正方形城邑,五千人把守六十四里城垣,分摊下来,一里仅七八十人。寒飑总兵力远多于雍军,倘若分兵进击、多点突破,雍军顾此失彼,必然溃败。好在盈光的目的仅在于拖延时间,而非一味死守。只要城中军民及时远离,区区一座破城,白送给寒贼也无妨。
寒飑军前锋距城不到四百米了,眼看已是床弩射程,豢龙卫都却迟迟不吱声。盈光忍不住问道:“大哥,咱们还不动手?”
豢龙卫都用袖子擦擦猪嘴,舌头重新半吐出来,心不在焉地牢骚一句:“慌啥子。近了再打。”
这—— 这还不急?!再等会儿寒贼的巨鸟就要扔东西下来了!盈光可不想陪这蠢货磨蹭等死:“可是大哥,我以为—— ”
“你给我夹紧!”卫都突然炸了,捏紧腰刀逼到盈光面上,唾沫星恶狠狠飚了他一脸:“你当本王不知道?你小子不就是急着立功、好让父王立你为储么!羲和宫会议前,你献给本王的那个计策,现在街头讨饭的都晓得是你的主意,小娃娃都晓得本王是在嚼你的剩饭!你当本王真不知道?朝中文武百官哪个不是心向着你的?留守雍都这几个大将—— 广明、甴曱城他们早就是你府里的座上宾了!你真当本王傻子不知道?”
甴曱城、广明二人就在旁边。
“还不止如此哩!”豢龙卫都口无遮拦骂得性起,几个亲信劝也劝不听、拉也拉不住:“本王可知道舒玉那个小贱人跟你跟串通一气,你来作弄本王,她给父王吹枕边风!你当本王不知道她为甚每日早晚那么勤快扫雪?……”
“甴曱将军!”铖玥忽然大叫道:“叫你的人开打!”
“诺!”砲兵都督甴曱城转身向城内砲弩阵地号令道:“斗子弩!火箭!三百五十米!放!—— ”
堂堂雍国砲兵都督,竟毫不介意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伴当号令,这一来是盈光面子大,二来也是大将军铖铩面子大。
阵地上十几台弹力床弩、捻力床弩早已准备完毕,满斗子火箭像成捆的柴火一样。甴曱城一声令下,司弩红灯一举,负责击发的冷民壮汉齐齐高举大锤、朝那些硕大的弩机狠命砸去。巨弩发声如雷吼,铁斗子离弦,百千火箭齐发,仿佛一团燃云倏然腾起、电速直窜夜空,以抛物线路径飞临寒飑军阵——
几乎同时,数枚贯城枪霹雳直落,尖啸声撕心裂耳,精准无误地击穿了雍都城墙!贯城枪速度太快,凭肉眼极难捕捉,更难于躲避,不少官兵被崩坍的城石墙砖波及,转瞬间葬身土石堆中。但雍都城防远较一般都邑精良,其墙高十二米、城顶厚十四米,内侧筑有夯土缓坡,构成所谓“战马城”,不但巨砲床弩难以摧毁,且我军兵马、车骑、砲弩皆可循土坡直奔城顶,较之常城,守势可增数倍;即使面对寒飑贯城枪,战马城因外侧砖石、内侧夯土,就算被摧开几个口子,暴露出来的也是一垒垒十几米高的陡峭土山,并不比砖石城墙易于攻取。
贯城枪虽没能攻破墙垣,却成功撼动了雍军士气。留守雍都的五千人,包括盈光、铖玥他们,全是首次与寒飑军交手,只听说寒贼巨鸟会扔东西,对贯城枪却是睹所未睹、闻所未闻;如今一见这个雷霆殛顶似的阵势,莫说小兵小卒,就是广明、甴曱城这些百战宿将亦油生一股弃甲旋逃的冲动!
而另一边,遭到火箭齐射的寒飑军也不好过。雍军自知战力薄弱,早已在城西设好陷阱—— 赶在寒飑军到来前,雍军急急拾掇了满城堆积成山的垃圾,统一装上大车、马拉牛拽到城外遍地乱抛,把个好好的冰原雪野变成垃圾场样子;而且坏人做到底,好烧的垃圾不理睬,非要在不好烧的垃圾上浇泼油脂。寒飑军逼近雍都、踩上这一地垃圾时,着实费解了一阵,只道炽霰人竟如此脏乱臭—— 虽说炽霰人确实非常脏乱且臭;俄而无数火箭漫天乱飞,势如一座火山劈头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