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风好大……
……棉袄棉裤都吹透了……
快冻傻了的安宁,怀里抱着早就冻傻了的小枣,一步一步、一脚一脚地,慢慢捱到了桦树湾。
没下雪,只是风大。桦树湾的雪地被风吹得平坦坦、硬邦邦、干绷绷、光溜溜;好多盐或糖一样的雪粒剥离地面、卷进风中,细碎洋洒,宛如翩翩旋舞的珠幕,却锋利得很,“劈劈啪啪”,打得安宁满脸刺疼。
脸冻木。嘴冻麻。脑袋冻懵。回家肯定得头痛发烧啊……阿……阿嚏!~~~
安宁隐约听见自己飙出去的鼻涕凌空冻结、“啪嚓”坠地!—— 有这么冷?!太吓人了!……那个怪物在哪儿?三九寒天,他会不会冻坏?……不对不对,我咋能担心他呢?他可是害了住持先生和郝寡妇、又烧了津门镇的坏家伙啊!我干嘛担心他!我不是拿刀子来杀他的么?……
“啪嚓~~~ ”
诶?咋又响?这次可没打喷嚏啊!安宁瞧瞧小枣,见它嘴上套着气哈水、清鼻涕凝成的冰嚼子,那根骨头都冻到里边了,可怜巴巴哼唧着,根本喷嚏不出。那会是谁……
夜色黑,乌云厚,满眼昏暗暗、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在哪儿?……
“啪嚓~~~ ”
寒风突然变小,很突然、很奇怪,仿佛凭空添了堵垣墙、骤时把刮来的风挡住了七八成似的。安宁顿觉身上一暖,心下明白、暗叫不好,战战兢兢地、身不由己地扭腰朝上风处一望——
是那个怪物。为她挡住了寒风、雪粒。
刚才那“啪嚓”声,是它身上冰凇冻凌落地的音响。
“啪嚓~~~ ”
又一下。
安宁被凝固了,并未遭风袭雪打,却凉透了心、冷彻了骨——
—— 好像真比初见时更大了!尽管没梦里那么夸张……咋可能?才过了几天啊?!安宁惊骇呆立,眼看他缓步进逼,猫睛如注,巨齿刀排,鼻孔翕张,牙缝间、鼻子里喷涌出大股大团的灼热白汽,云山雾罩地笼住她,融化了她睫上、眉上、刘海上、头发上的白霜,烫红了她已无血色的两手、十指、脸庞与嘴唇。
……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孩吗?
也许这一次不会那么幸运了。他毕竟是野兽,是怪物啊,货真价实的怪物!比今天来村里那几个怪多了!既然是畜生,再通人性也总有野性发作的时候!上次没把她吃掉,没准只是因为受了伤?……人分好人坏人,怪物肯定也分仁义跟不仁义吧?我咋敢咬定他会像故事里的狮子一样仁义?……乡校先生讲:“虎知报德,无足奇也。”风水先生却讲:“人兽纠葛,惯结恶果。”面前的怪物呢?
想到这,安宁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随他去吧。
安宁本想逡却两步再拔刀,不料退得急了、脚底一滑,“哎呀”叫声仰倒进背后一丛碱蓬里,柴刀、小枣“嗖”地脱抱飞出,柴刀旋转十来圈“嚯”地插进积雪,小枣翻滚两三周“咚”地撞中地面——
惨了惨了惨了惨了!—— 哥哥和赵二货都说过“兵贵出奇”、“兵贵神速”,我这下还咋“奇”咋“速”嘛!他恁大恁凶,若非出其不意杀一刀,我咋可能伤到他?现在可好,我在他眼前飞出刀子,变成当面锣对面鼓地干仗了!一口咬掉头,两口啃到腰,三口我就没了!十个我也打不赢他……不对,十个我也不够他餐啊!
安宁脑袋乱到只知等死。怪物大步前来,两只猫眼闪如灼金,太山压顶似地径直扑到她身上——
抱~~~
一对短小可笑的双指前爪将安宁拦背挽股抱住、提起、揽至胸前,埋没进细密茸茸、亲肤暖骨的短绒羽内,宛如呵护着一枚珍贵无比、吹弹欲碎的卵。他如是揽抱着安宁,缓步离开碱蓬丛,带她走向薄霭曼生的海边。
他刚刚那一“扑”可把安宁吓坏了!心胆俱碎啊!脑子挨掏了似的一片空白,小心脏惴惴然蹦呀跳呀,浑身肌战汗淫,内里衣裤通通湿透,比梦里还湿!—— 太快了……太突然了……安宁一时间没了反应,似案板上的熟面团团一样,动也不能动,一切任他所为。待她意识过来,那个随“扑”而至的“拥抱”—— 早将他俩紧紧贴合在了一起,一毫间隙也没!力气那么大、那么猛,抱得那么亲、那么密……
这是安宁第一次被父母、哥哥以外的“人”抱着。
咋会这样?……
……他的体温,炽烈汹涌,像燃烧的潮水,途径他胸膛上、臂膀上的绒羽,化为摄魂夺魄的热浪,一bō_bō侵略进她的身子……
……他的心跳,砰撞震撼,像深沉的雷声,穿透她胴体上、四肢上的经脉,化作销筋酥骨的电流,一串串席卷过她的心神……
……完全喘不过气来了……
恐惧渐渐抚平,羞怕之情却油然而升。安宁只觉耳热心跳、手足无措,回抱他也不是,不抱他也不是,吃力地提溜着双腿,胳膊没处搭放,半躺半吊地,歪挂在他胸前好一阵,姿势甚是别扭,脖子累了,胳臂酸了,腿脚也麻了……怪物很快注意到,于是前臂微微挪动、调整些许,尽量让她舒服点;四只锋利的钩爪,很慢很慢地,很轻很轻地,徐徐划过她的肩背,腰窝,臀股,腿根……虽有厚厚的棉衣棉裤隔在中间,一阵阵抽搐般的悸栗还是令她颤抖不止,颤抖到濒临脱力。
世间竟有这等怪物,刚猛之至,却绝无粗莽;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