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斗西邨的现场会被刘书记以正当理由挡住了,没有开成,但正如刘书记预料的,下到西桥公社来的工作队中的一员——县农科所号称专家的那一位回到县里立即向县领导作了汇报。他是如何汇报的、汇报了什么,不得而知。县领导批示要发简报,向全县所有单位通报这起严重的性质恶劣的反对“三面红旗”和反党的右派事件,要严肃追究当事人的责任,要严密防止阶级敌人和坏分子借机兴风作浪破坏“三面红旗”,号召全县各级领导要严重关切当前阶级斗争的新动向,确保党中央的路线在基层沿着正确的轨道和方向贯彻落实。
县委办、也是简报编写组的人是个细心的人,他对简短的、言语夸张的、有些地方模棱两可的汇报记录不相信也不放心,便给刘书记打来电话核实当时的情况和西邨的姓名、年龄、职务。刘书记说,西桥大队十六个生产小队长没一个姓徐,西村生产队的队长也不姓徐而姓唐。据他了解,当时在田里确有一人姓徐,叫徐西邨,可他还是一名学生,因为生产队长唐弭因公外出,他自告奋勇临时代理生产队长,由于不了解上级指示精神,再加上学生的血气方刚,与工作队的人多说了几句话。但他不代表生产队,更不能代表大队和公社。他事后去西村生产队了解了一下,也与本公社参加检查的同志核实过,农民们因为把粮食当作生命一样爱惜,又因为节约惯了,怕浪费了粮食,再者对县里关于密植的号召确实不理解想不通,所以在撒种多少的问题上与工作队的同志发生过一些口角,有些言语冲突,那位学生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情说了几句话,那也是无可厚非的,至多是批评教育和宣传的问题,更没有谁要动武殴打工作队的人的事实,是不能定为右倾和反党行为的。倒是农科所的那一位处置不当,要采取过激行为激怒了群众。刘书记说,整个事情调查下来,西村生产队不存在反对大跃进、反对“三面红旗”的事,更不存在反党的小右派。
编写简报的人多少采纳了刘书记的反映,对领导已定的口径也稍做处理,编发了简报。可是,当时的形势就是那个形势,政治空气异常的热烈,编写者是逃脱不了那个窠臼的。
在随后发出的油印简报中,大家看到其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当前大跃进的形势一片大好,全县呈现万马奔腾欣欣向荣令人振奋的大好局面。县委关于深翻、密植的号召得到广大农民真诚的热烈的拥护。但是,在这大好形势下,不仅在社会上出现了少数人抵制县委深翻、密植的号召,出现了个别人反对大跃进,怀疑‘三面红旗’,歇斯底里否定党的权威,变换手法反对党的领导的现象,就是在学生中也出现了一种右倾倾向和右派苗头。在个别地方,例如在西桥公社西桥大队,就有一名中学生徐西邨忘乎所以地跳了出来,猖狂散布右派言论。这就告诉我们,大跃进的进程不是一帆风?的,必?引起各级领导干部的严密关注和高度重视……”
简报发到西桥大队,徐雪森看了两眼发直。了什么了?难道深翻还嫌不深,大食堂不能限量供饭?”“你脑筋里就知道深翻,就知道敞开肚皮吃饭!”徐雪森指着简报,厉声说:“你他娘奶奶的让西邨当队长,这倒好,让上面抓了他的小辫子,说他是小右派!胡扯他娘的八蛋!他们才是一群乌龟王八蛋!”
黄长工愣了,忽闪着眼睛。“西邨是小右派?他怎么会是右派呢?真是胡扯八蛋了!”
“队长是你封的,你看怎么办吧!”徐雪森瞪着黄长工。
“吾不是好心吗?你抬举吾儿子当大队会计,吾提拔你儿子当生产队长,不是想报答你吗?好心变成驴肝肺了!你说怎么办吧!”黄长工赌气道。
“你那叫报答?你不知道生产队长是苦差事?还提拔!当个生产队长叫提拔,是当官呢还是能发财呀?你那是成心想报复吾!”徐雪森气得眼睛发红。“算了,当时也怪吾立场不坚决,也是想让小赤佬锻炼锻炼,哪知道出了这种事!想想办法如何处理吧!”
“还能怎么处理?撤了他不就完事了?撤职是最严重的处理,上级还能把西邨怎么的?反正他是要去学校上学的。”黄长工很认真。
黄长工的话提醒了徐雪森。是啊,撤职对一个干部来说是最严重的处分。你们不是说西邨是小右派要严肃处理吗?那就把他的队长撤了,这还不严肃吗?够严肃的了!西邨本来就不是正儿八经的队长,生产队长也算不上个官,用个“撤职处分”对他来说等于没有处理,倒是像吹口气把他身上的灰尘掸走反而落了个干净,但一做处理,就是“处理”了,就算大队表了态,就是立场坚定,就能把事情对付过去,免得上面有些人咬着不放、追究个没完。
徐雪森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德中,你编一个文件出来!”“编文件?编什么文件?”黄德中觉着奇怪。“吾们大队能发什么文件?”徐雪森神秘地笑笑说:“撤销西邨生产队长职务的文件!”“撤销西邨的生产队长?书记,您糊涂了吧,西邨当生产队长是吾爹口头上宣布的,大队就没发过文件,撤掉也就不必发文件,发了撤销职务的文件不是无中生有吗?”“哎呀,你个死脑筋!文件是死的,人是活的!又不是打麻将,非得要红中对白皮吗?有谁会来查你不成?不就多发一个文件吗?浪费几张纸的事!快,